原来这新兵营于十日为一期,以伍为单位,进行测试。再以测试结果分上中下三营。
等新兵营三期考核结束,上营编入向家军,而中下营则分散于其他兵营。所以整个新兵营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往上营靠。石头哥在一天训练结束之后还会带着他们进行加练。奈何四喜虽然人机灵但是没什么劲,阿福阿贵两人空有一身好拳脚功夫,但却不会使枪射箭,而那个狗剩,一副金尊玉贵的样子,干什么事情都只用三分力气。所以虽然石头哥非常努力,但是整个小队仍处在下营,只等着下期好好翻盘。
春天的太阳很是和煦,但若从晌午一直在日头下站军姿,还是会觉得□□烤着。石头的汗从脸上滑下,滴入干涸的地里,但仍然咬紧牙关一动不动。下营中的许多人,已经腿软站不大住了,包括四喜,阿福和阿贵就连那个狗剩嘴唇都发白了。我的腿也觉得有些酸疼。
好容易撑到天色暗下来,基本整个新兵营都东倒西歪的了,好在小时候调皮了,阿娘老是让我罚站,一罚就是半日不得动弹。等到晚上,阿娘就会在我睡梦中坐在我的床边给我揉腿。这些年下来积了些童子功在身上,所以我还是能勉强撑住。晚饭后,石头哥对我直竖大拇指,说:“没想到啊,二狗你看着风一吹能飘个二里地,却比俺能抗,哥服你。”
晚饭后也训练了一阵,石头哥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去河边洗澡,我连声拒绝,那个狗剩看着我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让我觉得他知道我是女扮男装。等晚上我偷偷溜到路姐姐房里,洗了个澡便和她提起那个狗剩。
“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行为举止不像是普通人家,更像是汴京城里的权贵,而且我总觉得很是眼熟。小路姐姐,你说这个人没事混进咱的新兵营中是为何?”我一本正经地分析到。
“这个我们倒是有数的,查了个七七八八。虽不知道具体身份,但确实是有些背景的。他旁边的两个双胞胎也是他的护卫,没事,这样的明枪易躲,防着就行了。编你进他们队伍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路姐姐擦着她的长缨枪,对我说。
“好!保证完成任务!”感觉自己身负重任!
好可怜的四喜和石头哥,我心想。
第二天,我从起床一直死盯着这个狗剩,他走哪便跟到哪。
“我要去如厕,怎么,这你也要跟吗。”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也是非常熟悉,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我,突然有点和脑海中的一张脸重叠,但还是无法精准捕捉到。
“您请便。”我便在门口等着。
训练的时候,阿福和阿贵紧贴在狗剩的两边,我便将四喜的位置挤走,排在了狗剩的后面。吃饭的时候,石头哥还忙里偷闲,戳了戳我,轻轻地,用仅仅我们这桌都能听到的声音,边扒着碗,边说:“二狗,俺咋觉得恁对这狗剩有意思哩。”
话音刚落,我嘴里的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手往桌上一拍:“石头哥,你咋说话的。不可以侮辱人。”狗剩却装作没听到似的,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阿福和阿贵,倒是不敢动了。
四喜凑过来说:“二狗,别激动,俺们隔壁村也有个喜欢男的,你俩都细皮嫩肉的,站在一起,还怪般配的,城里管这叫短。。。短。”
“断袖。”狗剩状若无事地接过话茬。
“我不是断袖,我只是看这家伙不爽,你看他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家的公子,跑来当兵,这不是很奇怪吗!我怀疑他别有用心。”我郑重地给石头和四喜分析道。
“可是,”四喜又凑了上来,“二狗,我看你也是大富大贵的嘛。”
“我,我可不一样,总之,你!”我把身子立起来,把脸凑到狗剩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对他说:“别想搞什么小动作,我!会一直盯着你的!”狗剩不言语,只是眼里的戏谑更浓,对着我挑了一下眉。
可恶!他在向我宣战!!!!!
下午,我们的训练安排终于轮到了射箭,知行哥哥是我们的教官。
“这两天,你们已经进行了臂力,耐力的练习,今天,我们就开始拉弓训练。”
“现在把你们的弓拿起来,背要直,手要稳,呼吸要平。你,背挺起来,手臂不能落下。这个姿势维持不动,若是有变形的,便加练一个时辰。”
我的臂力是弱项,即便常年的练习,也不过是堪堪能比上成年男子,训练用的弓重得很,我平举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便就在咬牙坚持了。狗剩在我旁边,却依然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随后的射靶练习,他也是箭箭正中靶心,全场的成绩,数他最好,知行哥哥对他也是夸赞有加。就连我也是有些服气的。
晚上,整个新兵营已经静悄悄了,我独自一人悄悄来到了校场加练,拿着我的弓和箭,借着微弱的月光,屏住呼吸,拉满弓,瞄准靶心,放箭。箭咻地射出去,但降落点并不在箭靶上,而是“铮”地一下,插进了旁边的地里。
在月光底下,我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拉满弓,屏住呼吸,却听到后面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的声音。
“谁?!”
我立刻警戒地转过身去,箭尖对准来人。
只听他一身轻笑,是那狗剩,他背着手,站在了后面,换上了一身月白的衣裳,那面料在月光下流光溢彩,一看就并非凡品。这个人,果然是人模狗样的。
“没想到,这么多天,你还没记起我是谁。”
他的声音稚嫩而又沉稳,好熟悉,这个故作成熟的样子,和记忆中那个头戴金冠的男子重叠在了一起。是孙相的孩子,谢梧笙。
“是你?”
“是我。”
“你胆子真大,敢混到向家军里来。你和孙相究竟有什么阴谋。”
“世家弟子入兵营锻炼锻炼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阴谋,倒是你,作为向将军的女儿箭术一塌糊涂。”说着露出了一声轻笑。
被他戳中了痛处,我抿嘴不语,只在手上默默使劲,将弓拉满,对着他的眼睛。他也并不慌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人,只几月的光景,怎么感觉城府深了这许多。
我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后,沉住气,稳住手,感受着风的流动,盯着他的头上三寸的位置,屏息将箭射了出去。
只见那箭尖从他头顶穿过,直直地插入他身后的树干上。
“你的胆子可真大。”谢梧笙只轻轻说了这一句,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惊异的情绪。
“你的胆子也不小。”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这人窜得真快,短短几月,已经比我高出一头了。我抓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而后凑到他耳边说:“你最好别搞什么花样,如果你做出任何对向家军不利的事情,下一次,我的箭,就会从你的这里,穿过去。”我的食指用力地抵着他的眉间,留下了一道红印。
放完狠话,转身就离开了,我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幽幽的,一直在原地追随着我的背影离开,直到我消失不见。
我转头便去和小路姐姐说了这事,小路姐姐依旧是擦着她的红缨枪,说:“原来如此,京中确实有些官吏会让自己的孩子来军中锻炼锻炼。只是,这孙相一派文臣从来是瞧不起我们武将的。既然他已经亮明身份,反而不用担心,我们向家军也不是吃素的。”
“倒是你,小北望,听说你今日射箭的表现不佳啊,快到考核时间了,还不好好练习。”小路姐姐转头对我说。
“我的箭法已经大有长进了好吧。不过谢梧笙到我们新兵营来,若是想要掀起什么风浪,那必须要进向家军。也就是说,在下一次的考核里,他们肯定要,想方设法地进入上营,反正不管他们的计划是什么,我的计划,就是破坏他们的计划!”我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阿福和阿贵两人盯着四喜训练。四喜爱偷懒,平时的训练能躲就躲,别人在跑圈,他能慢到比别人少跑一两圈,石头哥说有次出去跑山,这四喜不知跑到哪里去躲起来了,等到快回营的时候才又混入队伍,神不知鬼不觉的。
这次在四只眼睛,啊,不,六只眼睛底下,四喜就没办法偷懒了。阿福和阿贵训练四喜的时候,狗剩,也就是谢梧笙,就在阴凉处,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盯着。
他们这样,石头哥就轻松多了,有次看着他们几个努力,以及四喜被动“努力”的样子,转过头眼含热泪地对我说:“二狗,石头哥下辈子有机会,还给你们当伍长!这次!俺们一定能进上营,就算是没能进上营,那也值了!”
我只得拍拍他的肩头,安慰一下他,心里想着:抱歉了石头哥,他们越努力,越不能让你们进上营。没事!等新兵营结束,北望一定好好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