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断的雨下得让人厌烦。
书舒刚下飞机,作为导演提前踩点。
她对这个“烂片”做了深刻的分析,爽点无非是大男主戏,励志人生,美强惨buff叠满,小白误入新手村摇身一变成全场mvp,大团圆结局,还迎合了多数国人对he结局的执念。
“周舟舟,你把我行李搬到房间,另外,让各组人员抓紧布置,还有五天正式开拍,我先去片场看看情况。”
“好的书导。”
转眼小助理就吩咐保安:“你,把这些行李搬到202。”
真是一点苦也不带受的。
书舒穿得简约,黑长直发,独特的窄双带着南方人的温婉,鼻尖上有颗痣,抿嘴时梨涡若隐若现。
走在片场,这身打扮再低调不过。
周围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都闷不吭声地卖力做工,无一不看出书导多年来树立的威严。
毕竟圈内无人不知她暴躁如雷的坏脾气。
嘴上的话更是不留情面。
“这地方给我换成木质的,大理石的全部撤掉。”
“这儿,石头再多一些,别找这种规整的,要奇形怪状,再往上弄点土,掺点水。”
“你这里怎么回事,箱子松了没看见吗?重新布置。”
“灰尘不够,太干净了,给我撒点灰上去。”
她所到之处没一句满意的话。
距离拍摄没几天,回酒店后趴在桌子上改分镜,昏黄的灯光照在铅笔印上,她肉眼巴不得比放大镜还好使,角度不对了,构图不对了,擦了再来,这股较真的劲儿。
正儿八经科班出身,大一从表演系跳到导演系,当时众人无不唏嘘,书舒浪费这张脸,天生做演员的脸。
谁曾想一部《一生》打响整个电影圈内,那时光芒万丈全部聚集在她一人身上,作为天赋型怪物,少年成名,没被打压过,一路顺风顺水,至于遭过最大的罪,应该是情伤。
开机——
谷雨落水的瞬间周边的声音好似都开了降噪模式,他全然忘记自己正在演戏,水密密麻麻的钻入他身上每个毛孔,涌上心头的全是恐惧。
出水那一刻镜头捕捉到的就是他狼狈失神的双眼。
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喘,场面一度直逼静音状态,每个人巴不得钻到地里。
书舒不耐烦的敲着对讲机,拿起就没好话:“你他妈呆子是不是。”
他听到后脸上挂不住,但她是出了名的“片场杀手”,他一点不敢作声。
想起某平台相关黑热搜爆出来不知道多少条,但神奇在于,压根没影响书舒任何实际利益,除了名声。
她现在只觉太阳穴刺痛,就一个水下的戏,愣是拍不好,傻逼。
气火上心头,书舒脸上血色充足得过分。
“不是?说话啊,他妈的哑巴了?出水的第一秒要接台词知不知道?不是看你在这傻白甜惨兮兮的对着前面发呆。”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谷雨吓得,现在又挨骂,脑子更是宕机。
“再来”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再来”
“忍不了了。”
书舒对镜头的要求几近完美。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小助理噤声。
有个新进来的女孩儿,实在是看不下去:“导演,要不歇一歇,等会儿再来?”
书舒眉眼一低,听了这话后,气压低得离谱。
大家伙心里都在议论,卧槽这是哪个不怕死的,没听过“片场怪物”的名声吗...完蛋...
全场瞬间静默,除了被挂在半空中的男主角,他衣服上滴落的水声。
她轻笑:“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
女孩儿眼眶瞬间红了,想辩解的话在对视上书舒眼神时,哑火。
那眼神藏着戏谑,犀利,挑衅,很难想象这神情会在这样一张清纯的脸上聚集。
“哪个组的?”她不饶人。
“后...后勤组。”
“结了钱走人。”
女孩儿咬着嘴唇,逼着自个儿眼泪水不掉出来。
现在没人敢出头,谷雨饱含歉意的朝女孩儿看过去。
——
开机第一天如此不顺,她精疲力尽,摸了烟就往后山去了。
打火机不防风,点了会儿,还没打着。
叼着烟念念叨叨,将烟头前端紧挨着点火口处,微弱的火光染起,她猛吸一口,烟劲充上大脑,混沌了思绪,逐渐处于放空状态。
书舒晃晃脑子,试图把这些烦心事都倒出来,但好像无济于事,一抽就是好几根,烟头满地,心逐渐平静下来,眼睛耷拉着。
其实看完剧本后,她想起一个人。
这个人不论是外形还是感觉,种种方面都和“阿江”完美适配,可能这也是她今晚屡次喊“咔”的原因。
不过他和她分开已经三年了。
半包烟要见底了。
没休息片刻,电话里传来小助理的大声尖叫:“书导书导,谷雨摔了。”
书舒愣了一秒。
她不紧不慢的回到片场,等看到谷雨时,只看到他瘸着个腿躺在地上的狼狈样,她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刚谷老师想再练练水戏,结果威亚那边拉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谷老师的腿撞到了旁边桥上的石墩。”
蠢材,蠢得发指。
如果说书舒之前最讨厌没天赋的人,那么她现在更讨厌瞎努力的蠢人。
“打了120没?”
“已经打了,估计还有一分钟就到了。”
“行,一会儿我一起过去,你们收一下场地,到时候看看医生怎么说。”
谷雨在地上疼得冒汗,也没人敢动他,毕竟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
她估摸着这电影刚开工就得停了,男主演这腿没几个月怕是下不来床。
又得浪费时间,自己还有部《饮水》压在手上没拍,一会儿版权该过期了。
烦得她恨不得在片场就点烟。
——
谷雨在救护车上躺着。
视线不自觉的被书舒吸引,她懒散得靠在车凳上,没了暴躁,被颓废,清冷的气息笼罩着,黑色柔顺的头发没经过什么打理,自然的垂直,优越的头骨比例撑起这毫无修饰的一身基础款,他心想,这脸连当红小花都没人打得过......
“书导,这次是我自己不小心。”
“没事,好好休养。”
然后果然不出所料,医生给他的腿绑了两大圈石膏,吊在病号床上一动不能动。
至此,因男主演左腿骨折需静养两月,《万里晴空》正式停工,开工时间不定。
——
资方一听了不得,追责的话也无济于事,眼下这光景,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人,一个字愁。
“书导?您看您这边有什么比较合适的人嘛?”
她一听就知资本打什么算盘。
“嗯...事发突然,我认识的几个都没档期。”
无形之间推了过去,都是人精。
一听这话风,对面也不当好好先生,“是这样,我们呢,也不想造成太多损失,毕竟场地已经租了,那我们现在就着手安排了。”
她顿了顿,“找个有灵气的。”
对面一听也明白这意思,“放心放心,这个演技非常非常好,那我明天就安排人来试戏哈。”
那看来已经联系上了,资方这狗东西。
她直接把电话一挂,管你三七二十一。
对面发作不了一点,望着书舒这架子大的。
趁着这几天,她直接一个飞的打回京市,回老房子一趟。
那儿在老胡同里,大学那会儿还是租的,后来舍不得,就把它买下来了,这些年抽空就会过来。
雨季。
老房子周围的青苔被雨水灌溉得呈深绿色,透着黑,黏糊糊的,裤脚上不免沾上泥点子。
楼道里常年失修的灯泡一闪一闪,旁边的栏杆生锈得严重,一股铁锈味钻入书舒鼻息,她不觉得多难闻,相反有种老老的,还有些说不清的某种因子弥漫在她的嗅觉里,和香烟一样,让人上瘾,她总沉迷于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三个月没回来过,扑面而来的潮湿感,还沾了好些灰尘,书舒咳咳几声,从进门口就一路脱到卫生间,清纯的脸庞下是傲然的身材,贴身的吊带都被撑得变形了。
卫生间里,滚烫热水流淌至全身,皮肤被烫的微微泛红,带着水汽的手朝镜上擦去,她任由热水在身上哗啦哗啦流。
手机唰得亮起,程白骨架分明的手指划开屏幕,上面是陈潇发来的:程白,救个场!!
“?”
“《万里晴空》男主演骨折了,快!”
“李羡明的本?”
“对对,还有王牌编剧南阳,这本发你,你看有没有意向。”
能让陈潇求到程白这儿来的,后台不简单。
“行,我今天看完。”
这话风的意思就是接了。
“哎哟您真是我的活菩萨,我马上和李导说去了。”
“嗯。”
“行,劳模,那你好好看。”
程白抿了抿嘴唇,手指抚上太阳穴。
呆在郊外别墅,密闭的空间让他安心,没几分钟,就进入了阿江的世界,色调是灰黄的,透着希望却又渺茫的人生,他这一生经历太多...
——
电话被狂轰——
书舒被吵醒,是资方的电话,非要现在试镜,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