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胡乱穿了件纯白吊带,套了件开衫就往排练厅赶。
低跟鞋的声音有点重——
省略敲门那一步,书舒直接破门。
未曾想,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程白。
两人都愣住。
他棱角分明的脸褪去了三年前的稚气,成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神,暴露的青筋,稍宽松的衬衫也能窥见九头身。
倘若仔细看,他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意外。
多年后的重逢两人都未曾想过是如此场面,没有虚伪的寒暄,连最普通的“好久不见”都吐露不出来。
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
可能还有尴尬。
这些年来,他们从未在公开场合中碰过面,一个幕前一个幕后,圈里的名导除了书舒,剩下的他都合作过。
雨还在下。
回忆像走马灯无比清晰的闪过——
“你陪我拍嘛!我分镜和剧本都搞定啦!程白程白!你必须给我拍!”书舒整个人和软面条一样挂在他身上,程白手上正忙活着打鸡蛋,书舒故意朝他耳根后吹了口气,末了还咬了一口。
程白闷哼一声,眉头一皱:“你别闹,快下去,先做饭。”
书舒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肯下去,双腿摩擦着程白腰侧,带着肉感的脸蛋贴在他的后颈,带着南方姑娘特有的嗲劲儿在撒娇。
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程白一个反手捞就把书舒扣在怀里,正面掐着她的脸:“下不为例。”
她奖励他一个大大的亲吻,发出清脆“啵”的一声,故作没发现此时极尽暧昧的姿势,他已经被磨得憋出汗了,偏她睁着假装无辜,实际狡猾的眼眸,故意向前迎合。
顿时,一触即发。
书舒整个人都软下来,一点儿力气没有,任由他摆布,荷尔蒙的刺激烧灼着俩人的脑神经,疯狂,汗水,互相缠绵。
事后书舒窝在程白怀里,得意地朝他挑眉,势在必得的那副骄傲样儿,真欠。
就仗着他喜欢。
回过神来。
时过境迁。
“诶,你俩杵在门口干啥?还不快进来。”
两人光速移开视线。
假装不认识。
“书导,这是程白,之前演了不少男一号,《将军底头》《日暮降临》都是他代表作。”资方在一旁介绍。
她眼神都没给一个,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够高傲。
他进入状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快,抬眼间,就是“阿江”。
这场戏是结尾——阿江把所有积蓄放在保险柜里,从城市一走了之。邻里街坊都说江老板出息回来了,大家伙在村门口迎着,最里面是他腿脚不便的爷奶,走不动道。
看见满是人情味的大山,深沉的夜让他的眼放松,跑出几滴泪,还是那个窝窝囊囊的...
程白的眼神太过于到位,这段眼神戏要是录下来,又会是一个经典画面。
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动容。
充满故事感的外形加上眼神里的内容...
三年不见,他进步太多了。
书舒将头埋得低,朝旁边示意,意思是没问题。
陈潇开心得朝程白拍肩,表示书导嘛,是这个脾气,但水平搁圈里还是相当有水平的。
“李羡明是书导师傅,她师父生病了,换她来,我也是刚来才知道的。哦对了你之前没和书导合作过吗?”
“没有。”
“那这次正好。”
程白深邃地望着她出去的方向,没想到她会拍板点头,还以为会不了了之的婉拒。
剧本没来得及看完,程白熬夜把它速通,毕竟过两天就得拍。
行程确实太赶了。
这一夜,没有好眠。
晚上的飞机,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围读的时间。
啧,还是晚了。
等他路演完到苏市很晚了。
大伙儿刚散场,瞥见熟人,江穗。
江穗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见了鬼。
她确实觉得见鬼了,难怪书舒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而且一句粗口都没爆。
搞半天临时救场的是这号主。
没错,江穗是书舒和程白大学同学,那会儿热恋,全系无人不晓。
转背她就在大学宿舍小群发:“猫猫豹豹疑似复婚!”
“?”
“?”
“真假,书舒程白?”
——
门外传来敲门声。
书舒起了趟身,死助理又落了什么东西,这个月要扣她几笔钱才少点滑头。
门开——
是他。
他带了盒山楂糕,放在她桌子上,一点心意。
“有事?”书舒压下心里的起伏,洗好两个玻璃杯,倒了点红酒,刻意回避他的眼神。
“刚下飞机,冒昧了。”程白把人物小传拿出,放在桌上。
拿起凳子往远了坐。
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书舒没说什么,微抿一口酒,他把山楂糕拆开,递给她,她顺手接过后,仔细翻阅小传。
——“阿江为什么回去?”
“功成名就和碌碌无为也许并无二致,登上顶点后,发现索然无味。”
“那之前为什么迈出那一步?”
“空虚和欲望,贪婪,人有很多面,那会儿幻想,我是不是会不一样,总有一束光会照耀到我。”
.......
“除了你内心的欲望,还有呢?”
“客观的社会存在,当时的九十年代,创业的高峰期中人人渴望财富,成功,我也不例外。”
“你知道一定要败了,还不收手?”
“是人的勇气,有时候手握枪不代表是勇气,而是知道要输了,还义无反顾地向前,很少赢,但有时也会...”
他俩默契地一问一答。
说实话,他是值得最佳男演员这个奖项的,人物的要点都被他剖析地很清楚,搞清楚人物,接下来就是表演,有人是天生的表演者,他是。
红酒见底了。
他的那杯还没动。
“算是单独给你开了小灶,不喝?”
他摇摇头,一口闷下,若有似无的栀子香气飘来,手上的青筋暴起,酒精入肚。
“希望合作愉快。”
“多谢书导指点。”
客客气气的,他面子功夫做得到位,她也不赖。
毕竟成年人之间,“爱”“恨”都被时间消磨大半。
不让场面难堪。
“一点了。”言外之意就是该回了。
他没动,就站在床前,书舒拿着空酒杯晃荡,体温有点高,背对着他,没听到动静又再重复了一遍:“一点了。”
“?”
书舒从他进来,也没注意到着装,睡衣宽敞着漏风,深v的口子往下...
她转身后,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晦暗不明。
书舒压着声音。
当初画面闪过——
质问他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分手,为什么罢演,为什么去其他导演那,他那时候也是一言不发。
安静的氛围蔓延了整个房间,她觉得有点酸。
红酒上脸,疑惑的眼神直直望进他心里,黑长直的诱惑在此刻突显的淋漓尽致。
这么多年,一个剧本,再次重逢,生活的正轨又被打破。
他慢慢地靠近她:“书舒。”
面上开始冒汗。
装,别以为她还会想三年前那么心软。
“难受就去睡觉。”
他没听见,一个大步抓住她手,勒得发疼。
光是看见就失控了。
他呼吸变得重而急,脑海里出来好多声音,他脑子真的是要炸掉了。
书舒被撞得往前一顿。
“有病?”
“你过得好吗?”
书舒压下起伏:“和你无关。”是真使了劲,一把甩开。
“不用跟我套近乎,在片场装不认识就行。”
她仿佛想到什么,接下来的话更是扎人:“这么轻车熟路,莫非这些年你的男一号是这么来的。”
意识到她的话,他面色更沉,额头上多了汗,一大片冒出。
“还不走?”
“罢演了我的处女作之后,没想到我能这么风生水起吧?落在我手上,这部戏有你好受。”她浑身都是刺,扎人。
“我...”他想解释,但...
良久。
“怎么?哑了?又说不出话了。”她冷笑一声。
用她纤细的手指尖,轻点在他坚硬的胸口,然后长指甲狠狠扎进肉。
身上传来的痛觉让他稍微回神。
反应过来,程白迅速撒开了手,仿佛刚才的触碰是错觉。
“不好意思,冒犯了。”
他迅速离开,留下书舒一人,紧握拳头,气息颤抖。
“神经病。”
不应该见面的,来之前刚吃完药,眼下效果全无。
他脑子出现的另一道声音:“真奇怪啊,程白...”
撑到房间里,他满脸全是冷汗,整个人失去意识昏倒在床上。
书舒觉得不对劲。
想了想还是去了,一副可怜见儿样,装给谁看。
叩叩叩——
没人应,她眉头一皱,不会吧,真不舒服了?刚嘴唇确实泛白。
那喝什么酒,逞强。
担心。
她略显生硬的在门外:“人物小传还在我这儿。”
没声。
病死他得了,妈的。
找前台要了房卡直接进,看见人好端端的躺在床上,除了脸色实在是不好看。
她一巴掌贴上他额头,果然烫。
“喂!”
不死心的拍了两巴掌。
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有点急了。
准备喊助理来的时候,程白却唰地睁眼。
这是两人分开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对视。
黑暗中能遮挡住很多东西,比如程白充满侵略性的眼神。
她穿着吊带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你发烧了。”
“吃药了没?”
他咳嗽几声:“还...咳咳。”
“行了,别张嘴。”
他在床上盯着她的背影,无法忽视的曲线,她不太熟练地泡药,末了还烫手上。
他立马翻身下来,“我来,你去洗手。”
她强硬递过去,“你先喝了。”
药水吞咽的声音格外清晰,喉结性感的跳动,嘴唇上沾了水反光。
盯了会儿,他总是这样,假装糟糕处境后博得同情,再给别人最狠的一刀。
她眼神变得冷淡:“明晚再开机。”
他知道,示弱还是起作用的。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