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一连七天下雨，路上积水好几天也没有退去，每天都是灰蒙蒙的色调，阴雨连绵。
“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两个警察，一男一女，都面色凝重的看着朱芷谣。
朱芷谣进警察局的经验不少，不是打这个就是打那个，一个月因为打架进局子最少三次。
赔钱、道歉、走人。
所以对现在的情况很从容，回答道：“认识，之前下午经常来。”
“跟我们去一趟警局。”男警察拧着眉头，瞪着她，仿佛已经将朱芷谣定罪了一样。
朱芷谣对他们莫名其妙的态度和要求烦躁：“不是你们警察是不是太霸道了？来这什么也不说明，就让我跟你们去警局一趟，我的工资你们补啊？”
另一个店员听到争执的声音安抚朱芷谣：“别生气谣谣，警察都出警了肯定不是小事，你先去吧，等贺姐回来了我跟她解释。”
警察也不会因为朱芷谣的不愿意就不带走她，直到进了公安局的审讯室，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被问朱芷谣认不认识的那个女孩，安茉莉，就在四天前，跳河去世了。
自杀还是被害，暂时没有调查出来。
雨季的七点，天灰的像油彩，审讯室内灯光很暗，基本就靠着外面仅剩的一点光亮，来看清几个人的表情。
三个人，脸上都因为闷热潮湿的天气微微出汗，神色凝重，像是把天气具像化在脸上一样阴沉。
朱芷谣这才紧张起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警察：
“她经常在下午七点半左右来买花，每次只买一束康乃馨。我跟她沟通很少，就有一次，她问我有什么推荐的花吗，要有香味，不要百合，我就给她推荐茉莉，结果她突然很生气，骂我。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她名字叫茉莉。”
“为什么骂你？”警察问。
“我不知道。”
警察又问：“你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吗？”
朱芷谣对他的询问很疑惑：“对啊，怎么了？”
警察叫她看电脑。电脑上，是安茉莉的个人资料。
朱芷谣看了一会儿，问：“这怎么了，警察你有话直说，我脑子不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
警察听她这么说就开门见山：“她和你一样毕业于沈城护理中等职业学校，都是同一届的学生，所学专业都是护理。在死者的家里面我们找到了一本笔记……”
警察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打开，把内容展示给朱芷谣看。
上面最常出现的人名就是朱芷谣，还有一个叫方立松的名字。
“上面都是你的名字，记录了你在校时期对她语言霸凌、孤立她的过程，”警察继续说着：“所以今天找你是为了调查安茉莉是不是因为校园霸凌自杀。”
朱芷谣听后一下子慌张起来，她根本不认识安茉莉，在学校的时候也根本没见过她，可安茉莉的笔记本里面几乎每天都会提到她，和她当时的男朋友，方立松。
可方立松是一个内向老实的人，身边除了朱芷谣没有别人，每天都跟在朱芷谣身边，要是认识安茉莉朱芷谣不会不知道。
朱芷谣仔细的翻阅笔记上的内容，发现这上面对她的描写是：虚荣、暴躁、高傲。对方立松的描写是：温柔、善良，甚至有一些在学校里面的职位。
但方立松本人从来没有过任何职务。
“我没有霸凌过她，我根本不认识她，不能因为她写了这些没有乱七八糟的话就判定是我做的吧！”朱芷谣捕捉到警察的用词，警方现在是以校园霸凌的前提调查她。
可她完全没做过这些事。
警察又找出朱芷谣的个人资料，虽然当时是未成年，但因为进局子次数太多，案底留过几个。
警察带有轻蔑和自信的模样开口：“你在高二那年因为寻衅滋事留了一次案底，高三又因为寻衅滋事留了第二次。”
“这些都和安茉莉无关，你可以去查，第一次是和赵晓丹，第二次是王宇，都和安茉莉没有一点关系。”朱芷谣被警察这种态度惹的不快，靠在椅子上，手抱在胸前。
警察没有说话，而是叫来了方立松。
“我看她是抑郁症自杀了，方立松就没当过学生会，这笔记是她精神失常写的吧。”朱芷谣冷着脸说，她不是对生死淡漠的人，但安茉莉这件事耽误了她太多时间。
一个不清楚原因的陌生人让她受气浪费时间，她很难有怜悯之心，情绪都是不耐和厌烦。
方立松畏畏缩缩的坐在了朱芷谣的旁边。
自从高三分手以后，两个人再无交集，这是两人毕业以后第一次再度见到对方。
“安茉莉，是你的邻居，而且在初中你俩关系很好，对吗？你们俩怎么上高中之后就不联系了？”警察问。
朱芷谣听后诧异的看向方立松，她从来就不知道安茉莉这号人，方立松跟自己说，她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方立松几年前的谎言被戳穿，尴尬地说到：，“她小时候喜欢我，我记得中考结束以后，她妈突然找我，不让我继续跟她做朋友，还带她搬家，就是从这就没联系过了。”
“但你们的中专是同一所。”警察提醒道。
“对，但因为她妈跟我说的那些话，而且因为很久不联系，所以上高中也没继续做朋友什么的。”
因为笔记不能成为证据，而且只是简单调查，两个人被放出来了。
方立松主动跟朱芷谣搭话：“好久不见。”
朱芷谣看他比以前更加窝囊的样子，装作没听到，回花店去了。
她不好奇方立松为什么骗她，在朱芷谣看来，方立松是前任里面最无聊的一个，分手之后完全不会记起来的角色。
朱芷谣不把任何事放心上，任何不愉快的事几分钟之后连生气的原因都想不起来，从不内耗。
安茉莉的插曲对她来说也是。
早上花店刚开门，朱芷谣正扫着地，就有两个憔悴不堪的中年人走进花店，朱芷谣习惯性的说了您好。
她没有看人，直到四双脚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朱芷谣这才抬头：“有什么事吗两位客人？”
其中一个女人开口，声音很轻，她做出祈求的姿态，说：“求求你了孩子，我们就想知道茉莉是怎么死的，我这个当妈妈的，连孩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朱芷谣明白了，又是那个安茉莉的事，她略微不耐烦的回答：“阿姨，警察前几天找完我已经在我这里了解过情况了，我不是法医，没法告诉你她怎么死的。
那个笔记上的内容跟我没关系，而且她写的方立松作为学生会帮助她、安慰她这些事根本不存在，他在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当过学生会，安茉莉的精神状态我相信家长是最清楚的……”
不等朱芷谣说完，安妈妈就打断道：“我女儿从来没有写过笔记，你说什么呢？”
“……警察给我看的，有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说是安茉莉的笔记。”朱芷谣看着女人惊恐又强壮镇定的表情心里开始不安。
警察给她看的笔记应该不会是假的，字迹和纸都有时间的痕迹。
但安妈妈一听到笔记，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安妈妈的手机响起来，声音很大，整个花店都是铃声的响声。
短暂急促的声音让朱芷谣的不安加剧。
花店很安静，朱芷谣能听到她手机里面的声音。
“你来警察局一趟，你老公已经在这里了。”
是前几天那个警察的声音。
安妈妈和另一个女人慌慌张张跑出去，朱芷谣看着两个人上车，脸上是担心的表情，心中有种可怕的猜想诞生。
早上的阳光很足，直直的射进审讯室，打在安成山身上，在警察视角，他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跟问朱芷谣时不同，安成山是一个高知艺术家。
很多人对艺术家有天然的滤镜，觉得他们傲气一点、奇怪一点是正常的。
“先生，笔记里提到过，您经常跟她独处，她对此感到害怕。”
安成山平静的回答：“我是她爸爸，要严厉，展现不出来像她妈妈一样温暖的形象，所以她不亲近我，因此我和她妈妈很苦恼。
我们俩走不到她的内心，青春期的孩子，思想太多了，以至于她……我们都不清楚。”
两名警察齐刷刷的抬头看他：“您的意思是，安茉莉是自杀的吗？”
“她妈妈不愿意承认，但我女儿，被诊断出抑郁症很久，医生也说过，她是重度抑郁，自杀倾向很高。”
安成山平静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伤心过度，或者是体面。
警察观察着安成山的表情，他不像是一个刚失去女儿的父亲，仿佛女儿的消失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很不寻常，尤其是对一个，五年内接连失去孩子的父亲来说。
“我从调查资料上看到过，安茉莉还有一个姐姐，安百合，在五年前去世了，也是自杀。”
安成山与他对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对，可能是我们家家教太严格，才让孩子生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到审讯室里面。
安妈妈脸色惨白的跑到审讯室，一进门就对警察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白吃饭的！要把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叫到警局问话，你们不是存心刺激他吗！”
安成山没有看她，说道：“行了，人家负责任，再说，她们自杀不也都是因为我们对她们太苛刻！”
安妈妈愣神片刻，不再喊叫。
很快警方就得到通知，安茉莉的尸检报告说明她是自杀。
把结果告诉安家父母之后就让他们离开了。
“谣谣，过几天放假咱俩去找小语聚一聚吧！”乔思宁在朱芷谣身后大声喊。
朱芷谣被这嗓门吓一跳，猛的回头，惊恐地看着乔思宁。
乔思宁也被她的表情吓一跳：“你什么表情啊？”
“没事。行，好久没聚了。”朱芷谣低声说。
华心语、乔思宁，朱芷谣是初中同学，当时三人关系非常好，中考后各奔东西也没有断过联系。
华心语大学考到江城，朱芷谣和乔思宁就趁着为数不多的假期去她那玩。华心语是富家千金，把她俩回去的车费、在江城的一切消费都买单。
她是艺术生，说要带她俩去画展见见世面。
年轻的女生对艺术总是向往的，乔思宁和朱芷谣虽然对画完全不懂，但就是愿意去画展。
三姐妹手挽手欣赏着，华心语给她们讲解。走到一幅人像画时，朱芷谣停下脚步。
白色裙子，赤脚躺在草地上，发丝和裙边被风吹起，女孩眯着眼睛轻皱眉头，嘴唇是这幅画里最鲜艳的部分。
渐变光影都看得出是精雕细琢过，双唇微微张开。
朱芷谣看着画中人的脸，作者的画技很精湛，五官清晰自然。
她认得出来，这是安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