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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长绝 菩提似雪

    红梅映雪,四野苍茫。远赴上京赶考的素衣书生步履蹒跚,负箧曳屣于深山缓行。隆冬,大雪纷飞,青年似白色锦缎上的一墨色小点,终堪不住寒风摧折,在白茫茫的山野无力渲染。忽而,有春风拂面,暖意顺着香气直入肺腑。瞬时,冰消雪融,万物复苏。青年睁开眼睛,眼前白胡子老僧持一壶温酒一脸慈祥。

    于是,寒山多了一株素梅,增了两个棋盅,无数个风雪夜里,亭中青衣书生手执书卷负手而立,围绕在火炉边,举杯与天地共酌。而他身边有一白须老僧煮酒温茶,怡然自乐。和风雪,落子弈天下,少年人意气风发,踌躇志满。风雪停了又落落了又停,他们开怀畅谈,针砭时弊。家国政策,民生水利,皆在梵音阵阵里。落子滴答,寒梅悄绽。彼时,青年吟诗作赋,僧人煮酒温茶,素酒一杯,余生可慰。

    待莺啼婉转,桃李芬芳。山道上,白胡子僧人携幼童折柳相送。华花飞絮,满目春光,飞鸟亦来贺词。那日的青年,眉目间满是凌云之志,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山道花瓣纷飞,青年朗声道:“了尘,待我头戴金花乌纱帽,脚跨金鞍红鬃马之时,你我再叙,届时,定要聊他个昏天彻地。何如?”白胡子僧人微笑颔首,从腕上取下一串佛珠相赠:“此行山高水远,愿施主得偿所愿!”

    “燕语莺歌希领悟,桃红李白写文章,走了,莫送…”

    山道旁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而今再次相见,却已不复当年。

    纪鹤云带着遗失的人头立于寒山寺上空,袍袖翻飞间,一架琉璃古琴迎着月光就此显现。方知有见此双眼微眯,暗夜流光扇悬于两指之间。皎洁的月色如丝,和着阵阵琴音,像老友的呢喃,似母亲的叮嘱,也像恋人的低语…舒缓的琴音一起,寺内喧闹的鬼僧们渐渐趋于平静,在月色照耀下恍若一尊尊石像。琴音戛然而止之时,纪鹤云双掌承印,一道泛红的阵纹便显现出来,随即他拂袖一挥,只见远处主寺的佛台下赫然一声爆响,流光一闪,纪鹤云眨眼已至莲花座前。

    “这是… 了尘!”青魂浮于虚空,看着纪鹤云拨开层层泥土,露出来里头了尘的身体,其心口有一血色符箓,便是寒山邪阵阵眼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纪鹤云脸色霎时变得可怕,带着青魂回到寒山寺上空,五枚符签冲天而起,各自泛着金光,在月辉交映下,分别悬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紧接着纪鹤云两指在虚空中勾勒,围绕在各处的符咒随着一股金光四相连接,“破妄阵法已成”“破!”纪鹤云大喝一声,就听得虚空中似有陶罐碎裂之音,阵法已解。而他们找回的人头也在瞬间有了意识般,在符咒形成的金光下径自回归本体。琴音再次响了起来,只是不同于方才,这次的琴音带着一丝淡然一抹哀絮。月光悄然隐没于苍穹之上。空中传来一阵清香,菩提花瓣似雪,洋洋洒洒飘落而下。而寒山寺褪去了之前萧索摸样,俨然是一副端庄大气之感。莲花座上的神像眉目慈祥,散发着金光。菩提飘飞,金光四溢。二人一魂就呆呆地站在主寺台阶上。

    “多谢二位施主相救,老衲携寒山寺众人在此谢过二位施主救命之恩。”  二人一魂回过头来只见那台阶上方站着的正是一脸慈悲的了尘大师,而他身边正是那几个断了头的监寺们,一颗小小的脑袋从了尘背后探出头来咧嘴笑着,想来便是了尘那个小徒弟了。

    青魂跌跌撞撞的奔向前,直直的与了尘抱了个满怀。

    “唉,林施主,许久不见,你居然变成了这样?老衲有愧啊,若非因为老衲,你也不会枉送了性命,老衲有罪啊!”

    “不是的,若非当年上京途中的一壶热酒,怎来今日的我,只怕我早已葬于深雪之中,今日之事我从未怪过,相反,我一直感恩。你我相伴如此长的时间,我早已视你为亲人,只是我还是来晚一步,没能救得了你,你又何来有罪呢,你我皆是利欲熏心之人刀下无辜亡魂罢了。了尘,我…我很想你,你还记得吗,我们的约定。”了尘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我来赴约了,你来听,我来讲,我带了上好的梅花酿,你替我温一壶可好?我们还像曾经一样,一边下棋一边畅谈”青魂哽咽着。

    只是这次了尘却没再言语,只是伸手抚着青魂的头,左手捻着佛珠,闭目道“愿我佛保佑,施主来生福寿安康”。而他身后诸僧亦是如此,手持佛珠,双掌相接,重复着了尘的话。梵音不知从何处响了起来,空中菩提花的香气愈发浓郁。方知有看着眼前一众僧人微笑着化为淡淡金光,逐渐融于空气中。只余一声叹息,在菩提花瓣飞落间,了尘抚着掌下青魂的头,再次对着纪鹤云和方知有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化为一道金光融入莲花座下。“孩子,去吧,来生顺遂……”

    方知有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嗓音沙哑的拉扯着他的小师叔,“师叔,还有救不,你快救救他们啊!”

    纪鹤云只是对着神像鞠了一躬,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没用的,住持他们已经消散了。”背后,青魂的声音响了起来,再无少年人的清冽,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林深在此与各位告别,多谢搭救,此番恩情,林深无以为报,这串佛珠乃了尘大师相赠,如今我赠与二位,愿二位日后行侠之时,能庇护二位。纪兄,方兄,受林深一拜。”说罢,青魂一撩衣摆,单膝抱拳跪下。方知有连连摆手,欲上前搀扶,只是手却是穿过了林深的身体,他顿时喉咙一酸,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

    “来生有缘再见”清隽疏冷的声音响起,纪鹤云一手持剑抱拳回以一礼。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我林深,此生无悔,不负此生。两位,告辞”笑声爽朗,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莺歌燕舞,花瓣纷纷,鲜衣怒马的状元郎在菩提树下和一白胡子僧人举杯对酌。只是如今,回首万里,故人长绝,满座衣冠白衣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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