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霏吃了安眠药，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

    他又梦见了十六岁的蒋哲，高个子，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总是很欠揍的在他面前找存在感，像是一会儿不挨骂身上痒似的。

    他和他的第一次初见，就是在北川中学，太阳那么大，刺的程霏睁不开眼，他一手挡着太阳望着。

    蒋哲就这么撞他怀里了。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撞的他胸口生疼，捂着左胸，程霏就弯下腰，轻嘶着。

    蒋哲一愣，也没道歉，不知道是放不下他那臭架子还是怎么着，声音很低，也很冷，垂眸冷眼看着人：“喂，你怎么着啊，要不要去医务室。”

    程霏咬着牙，摆摆手，声音近乎气音：“不用，能行。”

    蒋哲一身黑，黑色体恤，黑色裤子，肩膀上挂着件破破烂烂的白外套，正是中二的时候：“能行，能行个毛啊，你他妈都快给我拜年了。”

    他嫌弃扯起人的手，往上用力一扯，把人背到自己身上。少年的肩稍微单薄，却很有理，给人的感觉很有安全感，程霏将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也没犟。

    “这么懂事，”蒋哲嘴里还不饶人，一点没礼貌，“不怕我下次心情不好，逮着你撞。”

    程霏其实稍稍好了一些，他皱起眉毛，声音不算重，少年的嗓音清冽温和，像冬日里那种不会带来温度的日光：“我真的没事了。”

    蒋哲懒得跟他犟，直接一句话堵住人的话：“闭嘴。”

    校内没有医务室，蒋哲给老师请了假，把程霏背到附近的小诊所里去了。其实在他背上摇摇晃晃那么久，早就不疼了，程霏硬着头皮搭着医生的话。

    “这呢？这疼吗？”医生带着听诊器往他胸脯上乱按，他显然很喜欢这第一个开业的顾客，殷切的问着。

    程霏看着人热情的态度，实在不好拒绝，抿唇胡乱“嗯”着，心不在焉，低垂着眸子，任人在他身上作乱。

    “大哥，”蒋哲掰起他的肩膀往后一扣，一双大手摁在他的左胸上，“他这儿痛。”

    程霏臊的耳尖通红，拍开人的手，转头瞪他：“你干什么？”

    蒋哲低头看他，愣了一下，转而轻笑出声：“哟，没想到你脸皮这么薄呢，俩大男人你臊什么。”

    程霏看着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大男人就能动手动脚么。”

    说着起身，也实在是懒得跟他耗，转头望向医生：“拿瓶阿齐霉素。”

    医生反应了一下，随即利落的走到药柜处，翻到之后递给人：“喏，受伤了是吧。”

    程霏不想多说，“嗯”了一声，付过钱后连瞄也没瞄蒋哲一眼，自顾自的离开了。

    北川一中很小，但是碰见想碰的碰不着，想躲得又躲不掉。程霏深受其害。

    蒋哲下课最喜欢的做的事儿就是在楼下操场打篮球，短袖短裤，一跳起来投篮少年精瘦的肌肉就露出来了，女生路过都紧低着头走，生怕瞄到被班里其他人调笑。

    程霏总被安排送作业取作业，一天得跑好几趟，一下来准保看见蒋哲大大咧咧的撩起衣服就擦汗。

    蒋哲虽然中二，但不傻，那么个班里人人顶着非主流头发的时候，他照旧留自己的头发，程霏也是到后面才知道，那个，叫二八侧背。

    蒋哲瞧见他像没瞧见似的，一张臭脸，程霏有时候想不通，那些小姑娘是怎么面对这么一张臭脸心生爱慕的。

    突然，那人一嗓门喊住了他。

    程霏皱着眉毛，转了个身子重新看向他，手里还抱着一堆作业，碎盖弄的整个人带着一股书生气。

    蒋哲先是走到一边，拿了盒东西，他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可能也知道自己长的可以，没什么好含胸驼背的。

    走近之后，他身上传来一股很浓郁的舒肤佳的味道，说实话，程霏其实还挺喜欢舒肤佳的香味的。

    程霏忽然想起之前听人说过，用什么沐浴露，挤的多些，以后流汗都会是那个味道。

    “我妈让我给你道歉，”蒋哲将那盒东西放在他的作业上，他比程霏高小半个头，所以稍稍弯了点腰，浸满汗水的发丝在前额，很像刚洗了澡，“上次对不住了。”

    程霏将视线移到那盒东西上，是一盒草莓，颜色鲜艳，一个一个小小的，很可爱。

    那个时候草莓卖的挺贵的。

    程霏眉毛没松，抽出一只手取下草莓，朝他递到：“上次没事，东西不用了。”

    蒋哲“啧”了一声，一脸看老实人的表情，也没动作，只是换了个话题：“诶，火箭班儿怎么样？”

    程霏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没回答问题，手里拿着那盒草莓，想让他收回这有些贵重的礼物。

    蒋哲一见人不打算回答，也没恼，转而笑笑，正好上课铃声响起，他倒着走两步，少年声音嘹亮，带着青春的气息，像是要盖过周围一切声音：

    “不给说也没什么，咱俩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蒋哲，来日方长。

    他睡着时轻声呓语，眉头紧蹙，眼角含着浅泪，却还在淡淡的笑着，小孩子似的念叨：“我们来日方长，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