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清晨,云深不知处一如既往地寂静无声。蓝启仁早早起了床,为自己泡了杯茶,沉醉在天色将晓的美好之中。
然而今天,他的美好只持续了一盏茶。
“泽芜君!!!!”
天空一阵咆哮,某个金色的崽子闪亮降落到云深不知处的会客厅,深吸一口气,丹田发声,爆出震雷般的吼叫,“魏无羡!!""泽芜君!!"
这动静,生怕大家听不见。
被点名的几人从梦中清醒,迅速起了床。蓝启仁这边已经吹胡子瞪眼,满腔怒火就要喷涌而出。生平第一次大步流星地走入会客厅,却发现肇事者满面泪水。
“金宗主,发生什么事了?”这时匆匆赶到的是蓝涣,他身后跟着同样有些迷茫的魏婴和面上波澜不惊的蓝湛。
金凌此刻把宗主礼仪全部抛诸脑后,两眼瞪圆,语气几近疯狂,“舅舅突然昏迷不醒了!!!”许是情绪起伏过大,金凌甚至口不择言,“魏无羡,求你乐,快去看看舅舅!”
闻言,在场之人神色俱是一变,呼吸之间魏无羨已经站在金凌面前,瞳孔发红,“阿澄他,怎么样了?”
金凌已经带了哭腔,“今天凌晨,舅舅怎么也叫不起来,呼吸和脉搏都很微弱。”
话不多说,蓝涣等人决定先去莲花坞查看江澄的情况,在蓝启仁默许的眼神下御剑而行。
到达莲花坞,已是两个时辰后。
魏无羡轻车熟路地奔向宗主房间,果然看见江澄正昏迷不醒,登时就慌了神。蓝涣也沉了脸,轻轻把上那人的脉搏。
良久,松了一口气,“晚吟虽然昏迷不醒,脉搏也弱,但是身体并无异状。”蓝涣放心不下,又试了一遍,“脉搏很稳。”
“那是怎么回事?”魏无羡稍稍放了心,不知不觉攥紧了蓝忘机的衣袖,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余毒未清?”
“恐怕不止,”蓝涣眉头紧锁,目光紧盯着江澄的睡颜,“大概上次受的伤也发作了。”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紧握住,后悔地开口,“早知如此,我当日就不该离开。”尾音添上了几分颤抖和后悔。
“都怪我。”看着蓝曦臣罕见的失态,魏无羡低垂下头,眼角发红。蓝忘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虚搂住自的己道侣,担忧的目光聚集地那人身上。
一会儿,蓝忘机就携着魏无羡出了房门,双双坐在莲花坞码头的一座亭子里。
“蓝湛”魏无羡突然开口
“我在”蓝忘机的语气依旧沉着。
两人相互倚靠着,想起了一月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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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一刻,糟了糟了,上课迟了!
江澄从床上猛地跳起,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忽然瞥见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他皱了皱眉,阿爹的宗主铃铛怎么在他床头?
一抬手,又对着紫电愣了神,阿娘的紫电怎么套在他手上?一照镜子,镜中那个棱角分明,面目冷酷的人又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砸懵了此时尚且“年幼”的江澄,他待在原地茫然地眨眨眼,最后小心地收起了爹娘的东西。
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向蓝老先生说明,尽快还给阿爹阿娘!心里这样想着,江澄的步伐更加急促。
然而他此时并未意识到这两件东西同时在他身上的意义-他的爹娘已经殁了。
“?”
蓝启仁看着眼前的三毒圣手,没有不耐和冷淡,只有一点疑惑和焦急,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蓝先生,”江澄此时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话也断断续续,“我爹娘的东西不知为何在我这。请您帮我寄还莲花坞。”
“?”饶是蓝启仁,听了这些也忍不住发问, “江宗主,这是什么意思?”令尊和令慈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战死...
“蓝先生,我父亲才是江宗主。”江澄也很疑惑,这蓝老头怎么神智不清了?
他心下却忍不住为之一动,做莲花坞的主人,自己能胜任吗...
蓝启仁眉头微锁,暂且收下了那两样东西,心下了然,江澄这是失忆了。
事不宜迟,他连忙走向书房,与蓝曦臣共同定夺此事当如何处理。殊不知,此时的江澄尚且心心念念着要听学,人已经到了兰室,即将与众小辈面面相觑。
“哆哆,哆哆”兰室之门传来一阵阵声响,里面的人都吃了一惊,蓝思追一愣,连忙开门,却看见江澄站在门前,不由得一怔。
“请问阁下是?”江澄没时间发愣,可此人
确实眼生,“在下云梦江氏宗主之子,江澄。"
“?!”里面的蓝景仪再也坐不住,一蹿来到
江澄面前,却被对方不自觉养成的气场和
身高差距压迫地说不出话。
他连忙在背后扯了扯蓝思追的袖子,示意他赶快救场,“晚辈是云深不知处子弟,蓝思追。这位是蓝景仪。”
晚辈?江澄颌首,却依旧疑惑。突然发现魏无羡和蓝忘机不在,金子轩也不见踪影,立马慌乱起来,“魏无羡,还有金子轩他们呢?他们去哪了?”
“含光君和魏前辈半月前就去夜猎了呀,”景仪缓过神来,依旧口不择言,“金子轩?那个金子轩?他不是早就..."
一句未完,已经被蓝思追眼疾手快下了禁言咒。
江澄剑眉一拧,去夜猎了?那他一定要早点跟上,“去哪里夜猎了?”
“去南海了,很危险的!”四千条家规都舒束缚不住这男人,蓝思追又默默上了更强力的禁言咒,对江澄一拜,“两位前辈此番前往,兹事体大。”所以您别跟去...
江澄心下大骇,完全没想到这是刻意的夸张,急忙动身前往南海。
蓝思追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在景仪耳边轻声道,“他恐怕不是江宗主,紫电和铃铛都不在他手上,赶紧去报告泽芜君!"
二人违抗那不可疾行的家规奔向书房,蓝曦臣二人闻言更是震惊。这南海凶兽遍布,他是念着忘羡二人俱是少年天才,玄门名士,又不得不拿到那露华芝为魏无羡稳定鬼气,才放了人。
江澄既没有记忆,又没带法器,可如何是好。最糟糕的是,此时再没人可以支援他们。金光瑶事发,蓝曦臣只能坐镇云深。此刻的整个修真界,便再没有第二个修为顶尖者了。
更何况,还有那位野心家虎视眈眈。
“知道了。你们回兰室继续学习吧。”蓝曦臣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此时的书房只剩两个相对无言的人。。。
四个时辰后,江澄已经到了南海,暗暗心惊于自己身体内突然强盛得吓人的灵力。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平时飞一个时辰就已经撑不住,今天飞了四个时辰还能感觉到澎湃的灵力。奇也怪哉!
算了,先找魏无羡那厮。那小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担忧一上来就压不下去,江澄只觉得心中有一块巨石压迫,脚程也不觉加快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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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被他猜中了,此时的魏无羡,就在魔窟之中,正是情况危急之时。
早在雨夜观音庙前,魏无羡就觉得体内的鬼气和灵力有冲撞之势。在观音庙后,更是有失衡迹象。唉,这莫玄羽怎么说也是玄门望族之后,即使不刻意修炼,灵力会也渐渐积累。
灵力与鬼气争斗起来的结果就是--他两边都难以使用,沦为凡人一个,强行使用还有可能因此危害性命。
蓝忘机怎么可能看着道侣受此折磨,说什么也要来南海取这露华芝,却不慎着了这妖魔的道。教他们两两分离,各自煎熬。
魏无羡体力不济,早已精疲力竭,正后悔之时,他这个洞的洞口突然传来野兽咆哮的响声-糟了,那野兽看出他手无寸铁,一路嗅过来,要结果他了。
意动之间,野兽已经冲进了洞,似蛇般的尾巴一甩,闪电一般刺向魏无羡。
容不得一点迟疑,魏无羡反应迅速,手脚并用地攀上了洞壁上的藤蔓,借力飞快爬至洞顶。眼神凛冽地盯着那野兽长角的头颅,内衫被汗水浸透。
没办法,绝对不能硬碰硬,撑着等蓝湛来救他才是上上策。
没想到,下方的妖魔再次暴起,蛮牛一般冲撞着洞壁,藤蔓终究不是精铁,纷纷断裂。魏无羡心下了然,此番自己恐怕难逃一死。
唉,没想到自己的最后,没有蓝湛陪着,也没能跟那个人好好道别啊。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罪孽深重之人的惩罚吧。
想到江澄,魏无羡不禁把目光投向自己腰间的九瓣莲铃铛-观音庙后金凌偷偷塞给他的,怕是永远也用不上了。
正想着,那铃铛就泛起了暗暗的紫光。下一刻,江澄的声音从中传来,“魏无羡,你在哪?现在怎么样了?”
听闻故友之声,还意外地没有冷嘲热讽。魏无羡恍惚之间,仿佛梦回那日屠戮玄武,“江澄?江澄...江澄,别担心,我没...."后面的话被妖魔不要命的冲撞声吞没,江澄立马催剑,速度一提再提,恨不得能瞬间移动。
正当魏无羡再也没有藤蔓可攀,跌倒在地,彻底暴露在那妖魔眼前时,江澄终于匆匆赶到。
“魏无羡!”江澄飞奔上前,催剑去刺那妖魔,意图引起他的注意,“喂!跟你交战的人是我!”
那妖魔也是个有脑的,见江澄修为高深,灵力雄厚,仗着自己皮糙肉厚,果断置之不理。
正当二人陷入僵局之时,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朝魏无羡冲去。
!!!
魏无羡连忙后退,却因为损耗过大,经脉受阻,一时动弹不得。紧闭双眼,却没等来意料之中的疼痛,睁眼一看,几欲吐血。
江澄正代替他,塞在那妖魔口中,就像被咬成了两截一般。能看见的部分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嘴唇微动,竟是连惨叫的力气也没了。
“江澄!!!”魏无羡眦目欲裂,看着那人的挣扎渐渐减弱,无尽的绝望涌上心头。
“魏婴!”蓝湛姗姗来迟,白袍血迹斑斑,看见那妖魔口中奄奄一息之人,琉璃色的瞳孔震惊地缩小。
“蓝湛!蓝湛你快看看江澄!”魏无羡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嘶声大喊,“他不能死!!"
当年金子轩因他而死,他还只是因对不起师姐而绝望。如果现在江澄也因他而死,他要死多少遍才对得起这个手足挚友...对得起莲花坞,对得起年少时的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