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宋苍这一株成精的艾草怎么混成了宋国公府的世子,那就说来话长了。
他本来是仙子观里的一株艾草,可能是听太久道经,某一天突然有了意识。
不过虽然有了意识,宋苍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依然扎根在道观摇头晃脑地接受馆里道士的浇水。
听多了,它有时候挑挑下新来的小道士念的道经的错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宋苍在第三十六次看着一个小道士眉毛从黑变白时,它迷迷糊糊有一种感应。
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的脑子突然清明起来,整个世界在他眼里不再是一片混沌的。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他被从天空不断倒下来的雨水压弯了腰。雷声阵阵,仿佛是天上神仙在怒吼咆哮,宋苍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冥冥之中,宋苍知道这场风雨是为自己而来,是他的一场劫。
也因为这场雨,本来只是来祈福,当天就应该回家的宁寒梅被迫留宿。那时候她正怀着孕,已有七八个月,这次回去后就要在府里待产不再出门。
风雨太急,也有可能是雷声太过吓人,在这样一场混乱中,羊水破了。
宁寒梅这样的世家夫人,虽然只是一次平常出行,但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连稳婆都带上了两个。
又因为她武将家族出身,自幼弓马娴熟,能百步穿杨,本来就算早产,也不会太过凶险,可以说宁夫人这一行已经算心思相当缜密的了。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孩子胎相不正,观中条件还是太过简陋,快一个时辰过去,稳婆仍不见孩子的身影。
即使侍从再小心,总有邪风自门窗缝隙侵入,长时间的用力让宁寒梅满头大汗,即使侍女勤换毛巾,她已经开始头脑发昏,甚至隐隐有发热的迹象。
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在屋里生死一线的时候,宋苍也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滚滚雷声中,如银龙的闪电在墨色的云层中时隐时现,下一秒就要撕咬向他。
宋苍知道自己要撑不过了,他对成人并没有太多执念,在观中他见过太多人来来去去的,并不觉得他们比自己自在多少,只不过……
这场大雨是因自己而来,他能感受到西北方有个生命的光在淡去,对方是替自己分担了一部分劫难。
就算这样,他也渡不过去这场大雨,剩下的这点力气就给对方吧,也算不辜负他听了这么多年的经,喝了那么多道士浇的水。
原本为了抵抗大雨,宋苍把自己团成一个小球,现在最外侧的那片叶子慢慢舒展开,不一会儿,整株草都舒展开来,像一朵盛放的绿花。
轻柔的叶片很快被豆大的雨滴砸入泥里,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如泻的雨幕遮掩了一切,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什么时候,点点绿光出现在空气中。
绿光汇聚成一条小小的光带,延伸向西北方向。
宁寒梅咬着牙,她知道自己不能昏过去,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等着她。
她的手死死地抓着身下的床单,修剪整齐的指甲深入掌心,在床单上留下点点红梅,足以说明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嘴里含着的老参已经咬碎了,苦涩的汁水弥漫在舌尖上。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了冯妈妈的哭喊声,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处变不惊,宁寒梅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这样凄厉的声音。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恍惚间,宁寒梅看到了一个孩子,白白嫩嫩的,带着笑看着自己。
那是她的孩子吗?想张开口安慰,下一秒化作点点绿光,消散开了。
“不——”
宁寒梅大叫出声,身体不知道哪里又涌出一股力气。
她伸出手,想抓着那飘散的光点,却扑了空。宁寒梅心里一空,泪自眼角落下,她愣愣地看着空空的手。
一声嘹亮的哭声打破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冯妈妈抱着一个孩子,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连忙带笑着走了过来:“你看,多俊的孩子,一看就是姑娘的孩子。”
宁寒梅低下头,看着已经被包裹好的孩子,红红的皱巴巴的,她可看不出来像自己。
不过,孩子没事就好……
心一松,泄了那口气,宁寒梅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二天,天放晴了,完全看不出来昨天那狂风暴雨的模样。
宁寒梅坐在轿子里,她现在是见不得风的时候。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宁寒梅总是感觉相较上次生月儿的时候,自己身体好多了。
如果不是观里条件太差,加上宁寒梅强烈要求,冯妈妈是打算在观里再修养一阵子再回去,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怎么修养都不为过。
而且宋国公府是仙子观的大香客,与观主向来交好,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对方也是乐意的。
众人收拾好东西,正要打道回府时,一名洒扫婆子叫了起来。
宁寒梅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过了一会才听见冯妈妈的声音:“小姐,有婆子在花园角发现了一名男婴,应该是被人遗弃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狠心的,身上连点遮身的布也没有,我已经派人叫了居士过来了。”
孩子……
宁寒梅心念一动,她开口:“冯妈,让人把孩子带过来给我看一眼。”
她对小姐一贯言听计从,但这次冯妈妈有点犹豫:“这孩子不知道哪来的,脏了小姐的手或者过了点脏东西就不好了。”
宁寒梅放缓了口气:“我心里有数,冯妈就让人带过来给我看一眼吧。”
拗不过自家小姐,冯妈让人给孩子简单擦洗了下身子,又换上干净的裹布才带过来。
第一眼看到孩子的眉眼,宁寒梅就认出来了,这就是自己朦胧间见到的那个孩子。
她立刻做出决定:“冯妈,我看这孩子有缘,把他带回去吧。”
一个孩子,宋国公府还是养的起,而且小姐想做的事冯妈向来都是支持的,自然不会说什么。
不知道回来后宁寒梅做了什么,让所有人都认那名男婴也是她的孩子。
从那天起,宋国公府多了一对龙凤胎,宋苍和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