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山庄(四)

    雪一直都在下,混着凌厉的寒风吹刮进人的衣领和头发里,自从苏微命和林路意识到这不化的细雪可能是某种不吉利的东西时,站在雪地里就有种头皮发麻的不适感。

    “我感觉我的耳朵都要被堵上了。”林路两只手捂着耳朵。

    苏微命的黑风衣衣角被风吹得摇曳,宛若辽阔雪原中低低飞荡的鸦羽,他双手插兜,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戴帽子啊蠢货。”

    林路笑得贱兮兮的,“六个人里边就你没帽子,叫你臭美出去玩儿非穿个破风衣,我陪你。”

    苏微命听到最后那“我陪你”后愣了一下,抬腿就要给他一脚,被对方早有预料地躲开了。

    “神经病。”苏微命白他一眼。

    林路看着他被风吹起的额发下露出苍白的侧脸,眸光动了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轻声喃喃道——

    “那也巧了……怎么就让我们遇到这种事了。”

    六人冰天雪地闷头走了近一个小时,抬头一望仍是一片白茫,视线透过飘飞的白雪,发现远方除了雪还是雪。

    安童急了,将脚从雪中拔出,下一步又重重踏陷下去,恹恹吐槽道,“这都走那么久了,怎么还没见着教堂啊?”

    “这个山庄到底有多大啊。”

    “这条小河怎么这么长啊,它要流到天上去吗。”

    “老太太是不是坑我们呢?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安童哀声叹气,埋怨的话一句一句地冒出来,累得歪头歪脑,另外两个女生却是越听越害怕,一起牵着手慢慢跟着她和白焾,时而回头望望,不知是在望来时的路还是在确认一下身后那两人还在不在。

    苏微命也累得快走不动了。

    林路看着他,“我背你吧。”

    “不用。”他拒绝得毫不犹豫,自顾自半弯下腰撑着膝盖微微张着口喘气,发尾垂落至下颔和锁骨下方,自唇中吐出的热气化作小片白雾,很快又被冷风吹散。

    林路走到前面拽住他的胳膊,不顾对方的抗拒直接将人背到了背上,对着其余四人惊异的目光解释道——

    “他从小身体就差,阴气重又怕冷,经不起这种折腾,我背着他走得快些。”

    最后一句是刻意说给苏微命听的,目的是让那人老实一点。

    安童睁大眼睛,“还说不是情侣!”

    “我是他爹。”林路冷冷道。

    他显然也被这莫名其妙的情景安排和剧本作业弄得不耐烦了。

    主要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对苏微命这种体质的人来说简直太过苛刻,林路最清楚不过。

    背后人趴在他的肩上,凑到耳边轻声道,“你这样显得我像个残废,我真的能走,过半个小时要是还不到,你就赶紧放我下来。”

    他没应声。

    那人又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林路没好气道。

    苏微命给他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戴上了,毫不见外地将手插进他衣领里暖手,隔着一件保暖毛衣。

    又过了半个小时,中间两个女生也受不住那么长时间的雪地跋涉,周遭温度又极冷,其中一位不由得怯怯道——

    “要不我们回去吧?或许老太太说错了方向呢?”

    另一位用双手拉紧帽子,声音被风削了大半,边走边应和道,“就是啊,不应该走了那么久还不到,而且感觉雪又越下越大了……”

    白焾慢下了脚步,仍是继续往前走,“不行,都走了那么长时间了,就是因为远因为雪大才更要快些到那里,不然今天点不了蜡或者天黑来不及回去,我们都会很危险。”

    “应该不会太远,主要是这里积雪太厚,平常环境下的路程在这里要花两倍的时间,大家再坚持一下。”

    “你怎么确定老太太没有记错方位啊?”女生捂着肚子气喘吁吁道。

    “不会的。”

    这回是白焾和安童一齐说道。

    那位女生还要再说些什么,话未出口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脚,身形不稳朝前扑去,前面的白焾闻声转身,眼疾手快地伸手堪堪将她扶住。

    她借着男人的手臂稳住身形,本能第一时间转头去看绊倒自己的硬物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一下像是踢到了充足气的皮球,触感十分怪异。

    然而当目光正正落到那东西上时,刚要松开手又蓦地抱得更紧,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闭着眼睛死命往白焾怀里缩。

    那一嗓子把趴在林路背上睡得正香的苏微命一下喊醒了,他睁开朦胧的眼睛望向下面,目光倏地顿住。

    只见地上那不明物体被女生一脚绊得从积雪中露出大半,一片海藻堆砌似的黑色头发在死寂的白中尤为显眼,俨然是一个人头。

    那人死前好像见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极端恐惧下双目瞪出面容扭曲,嘴巴张到极大,像是在奋力地叫喊呼救,而他的耳、目、口、鼻皆被灰白色的雪灌得满满当当,肌肉僵直,显然已经躺在这里有些时间了。

    而最令他们震惊的不是这个。

    而是他的相貌。

    “他……怎么那么像那个姓李的?”林路率先开口道。

    姓李的就是指进山庄时一开始不想进来,后来又跟进来插空到最后一个女生前面的那位中年男人,他听到今早有人叫他老李。

    被绊倒的女生惊恐地盯着埋在雪地中的尸体,身体禁不住颤抖,抱着白焾不撒手,失控地大喊道——

    “就是他……就是他!我当时明明记得他没有进来,结果他就突然出现在我前面了,现在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她尖细的声音在空寂的环境中如同引爆炸弹的引线,好像钝刀在骨头上磨出瘆人的吱嘎声响,使得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脊背发寒。

    当某种可怖的真相马上就要被揭开浮出水面时,周围所有或动或静的东西都是对精神的折磨,好似呼啸的风雪中夹杂蛰伏着无数双带血的眼睛、背后几米处的雪地里马上就会跳出来一群吃人的怪物,整个山庄都如同一张正在合并的深渊巨口,只待有谁将其戳破后彻底将人吞入其中……

    有鬼潜入了他们之中——

    在剩下的、留在老太太屋里的那五人之中。

    可以推测,那个中年男人当时确实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外面找了许久的“出口”,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茫茫白雪,又冷又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所以他又惴惴不安地又回到了山庄外的石碑之下,壮着胆子迈了进去。

    他想要去找户人家,或者去找之前跟着老太太进来的其他人,但是他走了许久发现这里的房子都是空无一人,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火没有水,他仍然又冷又饿,他迷路了。

    或许晚上的时候他进了某个房屋里避雪,夜里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追着跑到这个地方,又被什么活活吓死……

    白焾直接抬腿将他踢翻了个身,匆匆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情况。

    因为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口和出血的痕迹。

    “放开我吧小姑娘。”

    那位女生被吓得有些愣怔,闻言反应了许久才慢慢放开了他。

    “就是说,现在老太太家里与那些人一起待着的中年男人老李,是鬼冒充的,从昨天晚上直到现在?”安童稀奇道。

    白焾点了点头,“只能是这样,眼前这个和屋里那个肯定有一个是假的。”

    苏微命从林路背上下来,还算平静地问他,“那个鬼会在我们出门后对剩下的人动手么?如果有谁单独和他相处,岂不是也极有可能在大家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调包?”

    尤其是昨晚与中年男一间屋子睡觉的那个人,遇害的风险极大。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到底是真是假了?

    安童双手背在身后,“为了以防万一,回去后提防着剩下那五人吧,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死人了,所以姓李的是鬼这件事先别当众揭穿,非必要最好还是不和那种东西起正面冲突。”

    林路皱眉道,“那你和白焾呢,你们的舍友也在那五个人之中。”

    “那就……”她眨眨眼睛,仰头思考片刻,“379。”

    “什么?”

    “379,作为我们之间的数字暗号。”她捂着嘴巴小声道,“如果我们出了事你们也能试出来。”

    “可以。”白焾点点头,转身继续迈开步子,“走吧,我们得赶快了,不然天黑之前回不来,点蜡还要时间。”

    安童凑过去问他,“你就不会背背人家女生啊?”

    “女生有三个,我背哪个?”

    安童一愣,没料到他把自己也算了进去,“我是说后面那两个啦,我还好,我在学校可是长跑冠军。”

    “后面女生有两个,我背哪个?”他又淡淡问道。

    安童又被噎了一下。

    对哦。

    不说那两个女生,其实他们六个人都很累。

    安童原本也就开个玩笑,并没有想用什么性别刻板印象绑架他,见这人无聊,也就悻悻闭了嘴。

    直走到下午一点多,近乎三个小时的路程,虽然雪深难走气温过低是一部分原因,但距离也是真的很远。

    一座十米多高的白金色建筑终于闯入视野,矗立在苍茫灰蒙的天地之间,最上方的尖顶被暴雪掩埋,隐约能看到上面一个巨大的黑色逆十字架。

    从外形上看……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是西方教堂和东方古庙的结合体,中上部类似于西方基督教哥特式教堂,有高耸的尖塔和彩色玻璃窗,修长立柱上细细雕刻着教神的影子,绘画风格还融合了敦煌壁画的特色。

    小小的窗户很高,根本无法看清里面是什么模样。

    这教堂从外面看起来也很陈旧了,整座都透着一种败落的死气,大门底部和门框上有陈血结成的固状物,像是层层喷溅上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苏微命好像看到了一抹雪白的影子从尖顶上一闪而过,速度堪比爬行的蜥蜴,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貌似还有一抹红。

    白焾上前一步抚上那扇沉重的大门,低声提醒道——

    “我要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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