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直接往村口的方向走，而是去艺成家。在他家的窗户下面先听听里面有没有声音，安静极了。从院门往里看，没有人在走动。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时候人们不是下地，就是出门忙别的事了。心有不甘，还是朝里面喊了几声：“阿成，阿成，有人在家吗？”自然没人应她，连邻居都没人出来帮忙回答一下。有些沮丧，她朝村尾走去，从那边会少些碰到熟人。沿河的堤岸慢慢走着，夏天觉得是不是凉鞋放假时少穿了总是夹脚，不时停下来弄一下鞋上的扣子。

    “端午节早过去了，还要挖蚶壳草吗？”（这里的习俗：在端午节时挖蚶壳草和肉同煮，而且小孩子要坐在门槛上吃，有利于解暑和解毒）

    听到声音有点耳熟，回头一看，艺成划着船从后面来了。“没有啦，可能鞋少穿，有些不舒服。”

    “还背着个包，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从这边走？”

    “和爷爷出去，我先走到前面的叉路口等他。”夏天想到海子教她，如果被人问到去哪里就这么回答。

    “怪不得穿新衣服，上船吧，我要到前面去，刚好送送你。”

    “不是新衣服，都穿几次了，只是你没见过。好呀，我最喜欢坐船了，你要靠近一点。”

    艺成把船靠在岸边，尽量往岸上划，船就不会荡开。夏天小心的上了船，拉着船舷坐在船里的隔板上，看看阿成，又看看河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件事，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担心，现在也见到他总是高兴的。“你去前面做什么呢？”总得找点话说。

    “鸭子放养在前面的河里，要过去看看。”他们家养了好多。夏天有时会和他一起划船去赶鸭子，竹篙一挥，鸭子们扑腾、扑腾的飞起来，呱呱的叫，两个人都开心极了。有时被对方不小心的泼到水，一场水仗就开始了，当然艺成总是让着她的。

    “现在怎么又换到这里来了？”

    “总在一个地方会把水弄脏，对别人不好，这里离村子远，好一些。”

    “怪不得有时去原来的地方都没看到。你好几天没去我家玩了？”

    “现在事情多，最近台风天，更要看好它们。”

    夏天觉得他说的没错，就没再说什么。路口到了，她只好上岸和他挥手告别。

    “哎，要不要和他去放鸭子呢？”海子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包里爬出来，趴在她的肩膀上用忧伤的语气说道。

    “我才没那么想。”

    “夏天不会那样做的，海子，你别捣乱。”欣欣也从口袋里飞出来，停在夏天的另一个肩膀上。

    “对了，海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遇到有人问去哪里要那样回答，再说你是怎么让妈妈不起疑心的。”

    “很简单，今天爷爷会去城里的两位姑姑家，我就用你的名字留张纸条给妈妈，说你怕她不同意，偷偷的跟爷爷一起去了。”

    “爷爷真的去姑姑家吗？你连这个都知道，而且还留纸条，太好了，海子，你真棒。”说着抱着海子转圈圈。

    “我不是说过了嘛，小事一桩。好了，好了，放我下来，头晕。藏在包里好久了，口好渴要去喝点水。”

    夏天连忙放下，看它爬到河里，一边喝水一边慢慢的往前游着。

    “要是妈妈问姑姑，我有没有去她们家呢？”夏天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的，爷爷本来要去姑姑家，后来遇到一位老朋友就先跟他见另外一些朋友们去了，而且他会托人带口信给奶奶。如果妈妈再去问奶奶，她会这么回答的，再说过几天我们就回来了，不用担心。”欣欣说道。

    这时夏天才算是放下心来，爷爷是喜欢到处走走的，这点大家都知道。

    艺成是夏天的同学。一个村子里住着，又隔得不远，总是有点亲戚关系。这并不重要，相对于其它的伙伴，两个人的关系会亲密些。阿成不会像村里其它的男孩子爱捉弄女生。下雨天本来路就滑，他们非得把路上的草拔掉，泥土弄成圆球的样子好让人摔倒。放学后坐在窄窄的石桥上，除非你好生好气的求他们，不然即使是哭出来也不让你过去。如果回家告诉父母亲，去他们家评理，第二天反而更会想办法捉弄你。夏天可不想求他们，不让过桥，她就在河边玩，等他们自己先散了。或有大人过桥时才一同过去，不然就绕道走。有时和阿成一起回家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他会跟他们讲，这是什么意思，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他又长得高一些，他们看占不到便宜，而且被同性这么说也没面子就都走开了，跟在夏天后面的女生们也就赶快的过桥。弟弟和他也是很要好的，有些小人书还看不太明白，他总能讲得栩栩如生，她在旁边跟着听，虽然自己已经看过好多遍。妈妈听到了常夸奖他讲得好，还要留在家里吃饭，但是他很客气，在大人们差不多该做饭时就回家。虽说按出生的月份，应该叫他哥哥，要是他真是自己的哥哥就好了，她心里想，至少像这次远行如果能一起去，妈妈知道了也不会太担心。

    丘陵地带，不管你往哪里走，放眼看去似乎总是被一圈圈的小山包围着。而站在山上往下看，能看到一条显白色的是河，或显灰色的就是那条大江。山上有很多人们种的、或野生的果树，河边是大片、大片的稻田和菜园，菜园里有很多花呀、草呀、小昆虫呀那都是孩子们的乐园。是因为离海不远，先辈们为求出海平安而向神明祈福，或是山多自然神仙多。这里形成村村有庙，家家供神，直接的风俗是人们常在敬香。妈祖、土地公、天帝（还有他的几兄弟和儿子）、福禄寿三仙、城隍。听说另一个县城香火旺盛的庙里，神明原来是一位仁心仁术的名医，还有这个娘娘、那位菩萨。总之进庙拜拜，见神行礼，要与人为善，心诚则灵。

    可夏天家里供奉的是关公，还有武松打虎，就有点费解了。这么无声的普及名著，并不会让姐弟俩去读《三国》或看《水浒》，因为电视里打打闹闹的《西游记》才是吸引人的。年节里，如果妈妈忙不过来一样该打的打、该骂的骂，并不与人为善，而且好吃的菜拜拜后都冷了实在让两人悲喜交加。除了有做社戏的时候，妈妈会先买些零食藏着，等孩子们看戏时分给他们吃，才像是普天同庆。姐弟俩早早的，有时要提前一天就去跟奶奶拿木条椅或旧草席帮她占位，而且两人要轮流去看着免得临开演时被其它小朋友偷换位置。孩子们对剧情不太关心，他们也没有耐心把一整出戏看完。夏天和小娟喜欢到后台看演员们化妆，白天看到的圆脸到晚上扑上粉，贴着两小条头发在脸颊就成瓜子脸；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穿上厚底的靴子，长的袍子，挂上胡子就是老人家了。在家反锁在房间里，手上绑着两条丝巾学小旦扭来扭去的舞着水袖，做不到一半小姑娘们就会被自己笑倒在床上。弟弟跟她们不同，男孩子们只会就着戏台明亮的灯光在台下吃零食、玩弹玻璃珠或扔柿子核，偶尔台上锣鼓喧天两军人马交战才会让他们抬头。妈妈不喜欢去人杂的地方，她更愿意在家里和邻居聊聊天、看电视。况且这时她嫁到外村的朋友们回娘家会过来坐坐，喝茶、吃为节日做的糕点或拜神的茶点，等孩子们困了回家睡觉。

    第一天的晚上他们留宿在山上离一座庙宇不远，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是怕被看守寺庙的老爷爷问说这么晚还不回家。在庙里拜拜。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扔下接着绳子的小桶，用力一甩、拉上来，水很清、很甜，海子和欣欣也喝得津津有味。白天吃着从家里带出来的饼干和面包，很兴奋、似乎也不饿。走一天的路已经到了离村庄两个镇子远的地方。三个平躺在岩石上、盖着小被单，这样就出来了，夏天想想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海子，为什么你们在路上走时，有人好像看不到你们，而且你们讲话，他们也听不到似的。”

    “这还不简单，很多人不想看到他们不想看的，不想听到他们不想看到的讲话。”

    “是这样吗？欣欣。”

    “差不多吧，当然本来就听不到的或不会话说的人除外。”

    “那谁会看到和听到你们呢？”

    “那就更简单，愿意看的和愿意听的自然就可以了。”

    “很多简单的事其实复杂就像你们。很多复杂的事本来是简单，比如老师教我们，他认为容易我们总说很难。”

    “你这么解释也对。”欣欣说。

    “不管别人看不看得到，听不听得清楚你们说的话，反正对我们不会起坏心就好了。”

    “没事的，有我在呢。”海子蹬蹬腿说道，“走了好多路，好累哦，要睡觉了，晚安。”

    “好吧，我也睡了，晚安。”夏天帮它把被单拉上、盖好。也转过头对欣欣说晚安。

    “晚安，做个好梦。”欣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