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中午，上官鸿带岳渊渟去学校对面吃了一顿，二人手拉手说说笑笑地从餐馆出来往学校走。
“岳渊渟！”
岳渊渟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脚步一顿，看向身边人：“好像有人叫我。”
上官鸿眼角余光一瞥，刹那间他不及思考，抬手遮住岳渊渟的眼，同时另一只手抱着他的肩膀转身，把人密密实实地拢在怀里。
岳渊渟毫无防备地落入一片黑暗，听见一道尖利刺耳的刹车声和行人惊恐的喊叫。
这令人牙酸的声音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往上官鸿怀里缩了缩，随后缓缓抬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上官鸿神色凝重，挡着他的视线，说：“渟渟，我在你身边。”
“啊？”岳渊渟疑惑不解，怎么突然说这个。
上官鸿退到旁边，不敢松开他，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指向对面。
岳渊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辆小型货车停在马路正中，二十几米外趴着一个老人，鲜红的血从她的身下缓缓流出，染红了路面，破旧的布包飞出老远。
岳渊渟当即腿一软，差点跪下，失神地呢喃：“奶奶。”
“奶奶！”
岳渊渟不管不顾地往马路对面冲，上官鸿护在他身边。
岳渊渟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路中间的人，下一刻撞人的货车重新启动，一脚油门下去，碾压而过，扬长而去。
“不要！！！”
岳渊渟失控地吼叫，声音凄厉悲惨，恰恰扑在马路上正中，引得一连串不满的鸣笛。
上官鸿扶他起来，与他一起挤开看热闹的人群，打了急救电话。
岳渊渟的腿彻底软了，跪在地上，哭着扑在面目模糊的人身上，用力摇她，声音哽咽颤抖：“奶奶，你醒过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快醒过来，我不跟他好了，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
上官鸿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心中升起几分怒气，但此时此景，他只能先顾着岳渊渟。
交警和急救车一起来的，医生只看了一眼被压扁的人，对岳渊渟和上官鸿道：“二位节哀。”
岳渊渟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上官鸿和黄宇都陪在病床边。
“渟渟，”上官鸿见他醒了，担忧地看着他，“哪里不舒服？”
岳渊渟虚弱无力，强撑身子要坐起来，上官鸿立即去扶他。
岳渊渟却推了他一把，目光冷若寒冰：“滚开！”
黄宇站在一旁，看看嫂子又看看老大，不知道老大又怎么惹到嫂子了。
上官鸿知道他难过，现在不能跟他置气，软声叫他：“渟渟。”
岳渊渟下了床，脚步虚浮地往门外走，上官鸿立刻跟上去，再次被岳渊渟推开：“滚！”
可岳渊渟此时没什么力气，上官鸿丝毫未动，急道：“渟渟，你到底怎么了？”
岳渊渟不理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外走：“我奶奶在哪儿？我要去找她。”
上官鸿虚虚扶在他身侧，怕他摔了：“在殡仪馆，我带你去。”
——
一层白布，阴阳两隔。
他们从殡仪馆出来，已经暮色四合。
上官鸿道：“我已经联系了墓地，明天奶奶就可以安息了。”
“那个货车司机找到了吗？”
上官鸿愧疚地摇摇头：“还没有。”
岳渊渟的脸上划过泪水，愤恨地目光瞪着他：“上官鸿，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为什么要缠着我？为什么要跟我好？”
“对不起。”上官鸿没想到他会这么质问自己，在他看来自己爱他竟然是错的。
岳渊渟扭头看向另一边，冷漠地说：“明天的葬礼，你别来了。”
“好。”
岳渊渟抬脚离开，上官鸿担心他的精神状态，立刻跟上去，几乎谄媚地道：“我送你回去。”
“滚开。”
上官鸿停住脚，看着岳渊渟慢慢走远。
岳渊渟回了学校，他下出租车看了一眼后面，那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他进了学校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官鸿站在门外，目送他走远。
——
第二天，岳渊渟在殡仪馆送走了岳奶奶，但他不敢告诉爷爷。奶奶临走时肯定托付人照顾爷爷，自己还在上学，只能把爷爷接来，在外面租房子照顾。
岳渊渟站在岳奶奶的墓碑前，突然觉得好累。
上官鸿手中拿着一束淡黄的菊花，远远地看着他，不敢走上前。
夜幕低垂，残风卷过空旷寂静的陵园，勾勒出整齐冰冷的碑石。
上官鸿上前几步，岳渊渟转头看他，漂亮动人的眼眸毫无感情。
上官鸿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心脏丝丝啦啦地疼，岳渊渟打算离开，脚步不停，与他擦肩而过。
上官鸿上前几步把菊花放到碑前，扑通跪下，坚定道：“奶奶，我会找出凶手，为您报仇，也会照顾好渟渟和爷爷。我上官鸿对您立誓。”
岳渊渟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上官鸿爬起来走在他身后，试探地去拉他的手，道：“渟渟，我们回家吧。”
岳渊渟没说话。
这一天岳渊渟感觉身心俱疲，从没这么累过。
上官鸿陪他吃了饭，又把人抱进浴室洗澡、擦身子、吹头发、穿睡衣，都是上官鸿一手做的，收拾整齐才把人放到床上，揽进怀里温柔地哄睡。
许久，岳渊渟悲戚地说：“是我害死奶奶的。”
“别这么说。”上官鸿轻柔地揉他的后心，无比心疼，“我们两情相悦没有错，奶奶怕你被我欺负来找你也没错，错的是那个司机。宝贝，不要把罪揽在自己身上。”
岳渊渟哽咽了一下，口齿不清地含糊道：“可是因为我不听话奶奶才来海熙，我…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话……奶奶把我养大，我却害了她……是我的错……都怪我……”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压抑了整整两天的情绪猛然爆发，像决堤的河水般倾泻而下。
上官鸿没有劝他，反而道：“哭吧，哭出来能好受些。渟渟，无论你心里怎样自责，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儿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司机的错，也是我的错，别怪自己，怪我吧，把所有的恨全部栽到我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岳渊渟的哭声渐小，只能听见一抽一抽的啜泣。
“乖，先松开我，我下去洗条毛巾给你擦擦脸。”
岳渊渟乖巧地平躺，让他擦完脸又靠回这片熟悉火热的胸膛，恹恹地闭上眼睛。
上官鸿感受到自己胸前湿了一小片，动作轻柔地拍他的后背，低声说：“渟渟，明天我把爷爷接来，以后我跟你一起照顾。”
岳渊渟艰难地抽泣一声，把脸往他怀里埋了埋。
“我在，”上官鸿极尽温柔地轻声哄道，“你还在上学，不需要承受太多，可以依靠我，所有的事儿我来抗。”
岳渊渟心里明白，无论自己怎样对他、怎样生他的气，他都不会离开自己，他让自己有了栖身逃避的居所。
上官鸿温柔地跟他说话，岳渊渟没回应，静静地听着，额头抵着他的肩，时不时传来压抑的抽泣。
“宝贝，宝贝……”上官鸿轻声哄他，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温馨。
岳渊渟抬头看他，有点不悦地沙哑道：“谁啊。”
上官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打开床头灯，道：“我大哥，乖，你睡，我出去接。”
“别了，就这么接吧，我不说话。”岳渊渟重新躺回去，手环住他的脖子，呼吸放轻。
“大哥。”上官鸿本能地揽住怀里人的肩头。
岳渊渟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小鸿，咱俩好久没切磋了，明儿去拳馆，跟哥过几招，晚上再去会所，兄弟几个热闹热闹。”
上官鸿与岳渊渟对视，满眼恳求，岳渊渟瞪了他一眼，随后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见老婆点头，上官鸿才看似高兴地说：“好啊，那我在拳场等您。”
挂断电话后，上官鸿侧头吻了一下怀里人的额头，俏皮得希望再逗他一笑：“谢谢老婆大人。”
岳渊渟没笑，反而神色凝重，在思索什么，没理他。上官鸿以为他生气了，道：“后天我就把爷爷接来，一定接来。”
“你过完生日再接吧，明天我打个电话回去，让邻居帮忙照顾几天，我抽空收拾间屋子出来。”
上官鸿心疼地吻去他眼角的泪，吻过他的眼睛呢喃道：“我不想你难过流泪。我又笨又差劲，做了好多错事，我们好不容易过上了甜蜜日子，又让你掉泪，是我没用，你怪我是对的。”
“别这样说。”岳渊渟道，“我怪你，是因为我跟了你奶奶才会来找我，才会……”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爷爷奶奶，以后我更得好好爱你，才能弥补一下。”
岳渊渟微仰头看着他，露出这几天唯一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笑：“上官鸿，你的悟性真好。”
“悟性？”
“我让你每晚给我读一个小时书，不到半年，你变了不少。”
上官鹄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欣喜道：“是吗？”
岳渊渟点点头：“对了，明天出去少喝酒、少抽烟，不许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近你的身。”
“老婆说的我都记得。”上官鸿抱紧人，温柔道，“睡吧，累了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