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

    众人都说我生性顽劣。

    十五岁那年,我犯了昆仑的忌讳,父亲虽为一峰之主,这一次却也不能护我周全。长老们有人说我冥顽不灵,定为祸端,须逐下昆仑;也有不少长老与父亲交好,替我求情,说我年纪尚小,关几年禁闭严加管教也就是了。

    掌门欲下定夺之际,倏地传来“铮铮”的振翅声,我被吸引了注意,定睛一看,西边一只白鹤展翅飞来,又于门前落下。接着,它用它尖尖的鸟喙梳理左翅的羽毛,不时翕动翅膀,抖落下洁白的雪粒。

    我对门外的那只白鹤极为好奇,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它,如若不是父亲押我跪着,我定会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一探究竟。

    却也不止我一人被那白鹤吸引了视线——长老们的讨论声消止了下去,父亲控制我的力道也卸下几分,掌门更是停下了对我的宣判,亲自走到那白鹤身前,微微颔首。

    我揣测着白鹤带来的消息。我认得这只白鹤,是雪峰的那只,十五年来我只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但仅需一眼,我想就不会有人忘记,毕竟那不是普通的鹤,而是仙人的坐骑,自然也就是仙鹤。

    半晌后,白鹤乘云西去,掌门也回到了我们之中。

    然而我的目光依旧痴迷地追随着那白鹤的身影,直到父亲愠怒地唤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父亲领我来前曾告诫过我,让我毕恭毕敬,不要多言,更不能顶嘴。我知道我这时候最好表现出认错的姿态以展示我的谦逊,但我并没有低下头,反而直挺挺地对上掌门的眼睛。

    他神态依旧威严,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探究。这让我感到更加新奇。很少能在掌门脸上看到这么清晰的情绪,何况还是针对我的。而这一定是与方才的仙鹤有关。

    没等我多作猜测,就听大长老略有些急切地开口询问:“掌门,仙尊可是有要事指教?”

    掌门朝着长老们行了一礼,目光回到我身上,说道:“仙尊知晓我们正要处置此子,给出了指示。”掌门语气中尚带着犹疑:“仙尊让我们——送他上雪峰。”

    长老们闻言皆错愕,父亲也神色大惊,忍不住出声质问:“此话当真?”

    掌门却屏除了疑虑,尽管他心中疑问并未淡去。他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千真万确。”

    ——

    因有仙尊插手,经长老们讨论,掌门最终拍板——罚我去雪峰给仙尊作侍僮。

    昆仑之人听闻此事的,都觉得惊奇,亦有不少人明里暗里表示艳羡。

    仙尊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至少我有记忆以来,就从未见过伊。伊既不干预昆仑大小事宜,也不收外门、内门弟子。我们不知晓伊的姓名、外貌,甚至也不知晓伊的性别,便习惯性地用“伊”来代称。伊在昆仑人、甚至世人心中,似乎只是一个符号,一个神秘的、强大的、可以信奉的存在。

    至于作为仙尊所居之处的雪峰,也几乎无人所至。那里也称得上是昆仑的一个禁地。父亲告诉我说,哪怕是掌门,都不曾踏上雪峰,仅仅是去过雪峰脚下那么三四回。

    所以,一向不管事、甚至连真实存在与否都尚不可知的仙尊,居然会因为一小小稚子特意来信,还让其登临雪峰的这件事,确实称得上是令人惊奇。

    门中人不由对我审视起来。难道我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入仙尊的青眼?伊可是打算收我作亲传?就算不是,哪怕真的仅仅作为侍僮,住在仙气缭绕的雪峰,跟在伊身边,都已经是羡煞旁人的恩赐了,又岂会是惩罚。

    但尽管如此,对于这件事,亦有两人与别人的态度有所不同,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母亲。

    我自不必多说,我并不在意我的去处,无论是下昆仑,还是上雪峰,我没办法对我的命运做出过多的感想,自也不觉得能上雪峰是多大的荣幸,最多也只是有些新奇。

    而母亲则多为担忧。

    她对我甚是疼爱。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会在我身后护佑我,哪怕我犯下大大小小不少错事,她也不忍苛责于我,对此父亲也无可奈何,但碍于母亲,多数时候也只能在言语上教训我一二。

    临行前母亲为我准备好了行囊,她嘱咐我说:“在雪峰上,一定要听从仙尊的吩咐,不可再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我嘴上应下,却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母亲还曾宽慰我,说我不必过于害怕,我犯的错说小不小,说大倒也不大,无论是被关禁闭还是施门罚,只要不是逐出昆仑,她都有法子照应我。

    然而雪峰之上,母亲到底是无能为力的。

    她一边为我添置衣服,一边念叨:“也不知仙尊为何召你前去。”

    我笑嘻嘻拉起母亲的手道:“娘亲不必担忧,许是仙尊他老人家看出孩儿的资质,想要收我为徒。”

    母亲听罢也是嗔笑:“你啊,倒是心宽。真若如此,你可要改改你贪玩的心性,好好学些本事出来。”

    门中其他人尚且不知,只知晓同辈翘楚中并无我的大名,所以对我有何长处以被仙尊看重多有猜疑——然而我父母却一清二楚:论天赋,我说是平庸都要差了一些,论心性,我更是耐不下性子苦修,十五年都不通半点神通,无一技之所长,若说仙尊是看重我的资质,是根本说不通的。

    然而母亲自然不可能戳破我话中不切实际的幻沫,她只是鼓励地笑着,敛下心中不安,开始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手,面露难舍。

    我也有些难过。毕竟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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