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赌

    他突然闭了闭眼,按灭屏幕。

    周围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打了,一时之间不敢说话。打火机咔哒一声,他点燃手里那支烟,突然问身边的女孩:“你哪个学校的?”

    女孩正盯着他手里那块价值不菲的打火机,闻言又惊又喜,“我也是一中的,高二十三班。”

    十四班才是重点班。他眼神凝固在飘起的白色烟雾上,继续问:“你们年级重点班的人谈不谈恋爱?”

    女孩一愣,“很少。”

    “为什么不谈?”

    “我不知道,大概因为会影响成绩?而且他们那群人多多少少都有点高傲吧。就算谈,也是和自己班里的人谈——”她突然止住话头,不敢再说下去。

    面前这位大少爷神色不虞地道:“是吗。”

    陈宴矜在高二十四班。陆春酒在高三十四班。

    他突然冷笑一声,抬手把剩下的那杯酒喝下。

    高浓度的酒精灼烧过喉咙。梁邵担忧地看过来,却看见谢少爷微勾起嘴角,说:“梁邵,打个赌吧。”

    他莫名:“打什么赌?”

    迷离灯光里,谢三巡俯身递手机过来,示意他看清上面的字。

    他说:“就赌,一周以内,我能让她心甘情愿当我女朋友。”

    一阵吸冷气声响起。

    梁邵觉得他疯了。

    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大少爷已经捞回手机,附在耳边按下。

    周围人觉得他今晚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以前是装醉,游离世外,现在或许是真的醉了。

    从高高的云端走了下来,成为一个真实的人。

    寂静。酒吧里在放一首英文歌,歌里一个男人在唱:

    I hurt myself today,

    To see i still feel.

    有些忧郁哀伤的曲调。唱到第三句,电话被接起。

    他以为这种学霸,这个点应该还在挑灯夜读。

    却没想到那头的女孩低低“嗯?”了一声,带着浓浓鼻音,像是被吵醒。

    谢三巡低笑道:“是我。”

    陆春酒大脑仍然浑浑噩噩,“哦”了一声,“怎么了?”

    她如此坦然,反倒叫他顿了几秒。

    “大冒险转到我了。”

    大冒险啊。她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那你快点啊?”

    从来没听过她这样软糯的语气,他顿住许久,才道:“好。”

    手中酒杯轻晃,光影摇曳。

    他说:“陆春酒,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那头长久的沉默。

    他以为她是被吓到,呆愣着不发一言。

    直到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反应过来。

    她睡着了。她居然睡着了。

    电话挂断,谢少爷突然笑起来。

    她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对着已经熄灭的屏幕,他说:“晚安。”

    ……

    第二天很快到来。学校的铃声简直像催命符,陆春酒打着哈欠醒来,双眼迷离地打水洗漱。

    舍友突然叫住她,问她昨天晚上是不是有和人打电话。

    她茫然,没有啊。

    翻开手机盖一看,才发现确实有一条五分钟的通话记录,是谢三巡凌晨给她打来的。

    电话打完,他还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记得下午来看我打球。】

    谢三巡给她打电话了?

    昨晚似乎确实有隐隐约约听到他声音,她还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原来那不是梦。

    她按耐着自己过快的心跳,茫然地想了一会。

    完全记不起聊天内容。

    想了想,她抿着唇给对方回消息:【好。】

    放下手机,突然就像打了鸡血,做什么都有动力了。她在阳台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出来时脸上红彤彤的,引得程欣怡狐疑地看她几眼。

    陆春酒没有注意到她,自顾自地开始纠结:要不要往脸上抹点什么?抹点防晒霜吧。

    要化妆吗?可是她不会,也没有化妆品。舍友倒是有一点,但她不想和她们借。借了东西都要还人情的,而她没有东西可以还。

    她犹豫地这一会,清晨的时间已经飞快逝去。

    程欣怡叫她快点,她匆忙回神,往书包里塞了一袋糖和几张理综卷子。

    提着早餐坐在体育馆里时,她仍然有种不真实感。

    往下搜寻几圈,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倒是看见了陈宴矜。对方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外套,脸上挂着微笑,在和人说话。

    突然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身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他一直觉得,陆春酒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很不容易接近。

    她现在就是这样一副表情,不经意间泄出冷漠感。

    看见他望过来,她托着下巴挑了挑眉,权当回应。

    有种说不出的痞气。

    陈宴矜收回视线。心里笑着在想:单看脸,她当个校霸也合格。

    陆春酒对此一无所知。她今天不太想写卷子,眯着眼睡了一会,醒来开始百无聊赖地折纸玩。

    有个男同学拿着卷子凑过来,红着脸问她题。她收回视线,给对方在草稿纸上写出大致过程。

    她问:“懂了吗?”

    男生挠挠头,指指某处:“这块地方还是有点听不懂。”

    其实是因为她写的字挺抽象,他看不懂。

    她看一眼他指的地方,很中规中矩的套路,只是看着略麻烦。

    她觉得这人有点蠢。闭了闭眼,嘴上又讲一遍,眼神却开始飘忽。

    男生看出她不大耐烦,连忙道:“我懂了,谢谢你。”

    她嗯一声。

    男生挠挠头,终于是把来意说了出来:“今天下午,你可以来看我打球吗?我叫田承佑,是我们年级篮球队的。”

    这倒是和她的预期行程不谋而合,她点点头,说:“我会去的。”

    但不是为了看你。

    男生两颊飞红,连忙道:“谢谢!你有微信吗——”

    她打断对方,“没有微信也没有企鹅,你还有事吗?抱歉,我朋友待会要坐在这里。”

    那男生一愣,连忙道歉,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她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糊满眼睛。找遍浑身上下的口袋,也没摸出一张纸。

    过了一会,程欣怡回来,递给她几张干净的纸。

    陆春酒感慨:“你简直是我的神。”

    对方拍她一下,“少贫。”

    程欣怡给她带来另一个消息。运动会过后就是第三次模拟考,月考后会开家长会。

    她忧郁道:“家长会可不是闹着玩啊,为了我爸妈我也要好好考,省得他们天天回家批斗我。”

    她往日模拟考平均分在六百五十左右,父母要求则更高,想让她直接保研进一所顶尖九八五高校。

    陆春酒说:“我家长会从没人来。”

    程欣怡会错意,惊讶道:“你现在这样你爸妈还不满意?当了三年年级第一,要是我爸妈,肯定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

    却听见她嗤了一声:“我爸死了,我妈疯了。他们两来不了家长会。”

    她的监护人是躺在病床上的奶奶。

    程欣怡愕然:“抱歉,我不知道……”

    陆春酒伸个懒腰,“没关系。他死了我才开心,他不死我会难受。”

    她神色平淡,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程欣怡无意听见了别人家的秘辛,偏偏主人毫无自觉。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陆春酒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突然一笑:“你当真了?”

    程欣怡:“……”

    坏女人!就知道吓她玩!

    她嘴角抽搐,转移话题:“下午的篮球赛你去看吗?我们年级好多人都不去看,说要留在教室刷题。”

    陆春酒看她一眼,“我去。你不去?”

    程欣怡摇摇头,“我排名没你这么稳,你是天才我又不是。我得回去刷卷子。”

    陆春酒想笑。她想安慰安慰对方模拟考不会很难,想起前几次考试平均分的惨状,又把话咽下去。

    整个上午,她都没看见谢三巡。

    作为一个全程不参与运动会的人,她实在闲得发慌。无聊着无聊着,她就开始写数学卷子。程欣怡说她在卷,她眨眨眼,觉得无辜。

    等到最后一个项目结束,程欣怡才后知后觉举牌的环节被无声取消了,遂勃然大怒,拉着她把校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陆春酒听完,只觉得她舌灿莲花,不去当主持人实在可惜。

    吃完午饭,两人分道扬镳。她早早回到体育馆,高三区域座位空了大半,她挑了个视野最佳的位置坐着。

    想起那通莫名的电话,还有他紧接着发来的短信,她抿着唇笑起来。

    心里油然萌生出期盼。

    ……

    篮球场上,高三篮球队刚刚训练完一局,人手一瓶水在休息。

    树荫下,几个男生在闲聊。

    他们在说下午的比赛,高一篮球队还没成型,实力也差强人意。跟他们竞争冠军的,只会是高二篮球队。

    两支队伍时常互相借鉴促进,正面对抗还是第一次。

    冠军只有一个,赢的那支队伍才能代表学校参加市级比赛。

    有人拍拍他的肩,笑道:“跟自己亲弟弟当对手,感觉如何?你要不直接把他弱点都告诉我们算了。”

    谢三巡叼着烟,不咸不淡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意思是他和自己那个弟弟,不熟。

    整个学校有不少人知道他们两是亲兄弟,和谢三巡熟悉的人,也能从他话里品出来两个人关系一般,甚至称得上形同陌路。

    无意深究豪门家庭关系,那人只笑:“学生会主席也是他吧?成绩也是第一名,你这弟弟还挺多才多艺。”

    谢三巡没回答,眯着眼吸了口烟。

    有人插嘴道:“谢少,你可一定要带我们赢下比赛啊,咱们队就靠你了。”

    这人正是早上心心念念,央求女神来看他比赛的田承佑。

    女神已经答应了他,如果输了比赛,他简直无颜面见女神。

    那人转头调侃他:“平常没见你这么有胜负欲呢?小田,你有情况啊?有妹妹来看你打比赛?”

    田承佑脸红得像柿子一样:“不是有情况,你们也认识——咱们年级第一,我问她要不要来看我打球,她答应了来着。”

    那人“哟”一声,倒是乐了:“可以啊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拿下我们年级第一了?”

    谢三巡也抬起眼,不偏不倚地看过来。

    田承佑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人家都不认识我,估计只是闲着来看看。”

    “估计也是。”那人坐下来,似是喟叹道,“这样的乖乖女,哪看得上咱们这群人。”

    他顿了顿,突然道:“不过谢少除外哈,人长了张蓝颜祸水的脸,人妹妹喜欢他很正常。”

    田承佑也笑着附和,“万一就是奔着他来的呢。”

    他本意是抱一抱大腿,捧一捧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少爷。

    却不想,听见大少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还算聪明。”

    声音听着,倒是很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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