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

    长渊宫,地宫的门缓缓打开了。

    沈云舟再次踏入了这个封印着世间最邪恶魔气的地方,彼时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潇洒无畏的少年帝王,脸上能看出几分疲惫之态,猩红的眼眸中是历经风雨的沧桑。

    五年了,自他继位后改国号为“春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临渊繁荣昌盛,如今竟连和平都是奢求。

    凡间都传他“沈云舟”是罪恶的源头,他没有辩解,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有错,觉得自己愧对父皇,愧对临渊。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总要在临死之际为临渊做些什么吧。

    地宫的红衣青年见他来了,开口道:“你来了,为何今日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沈云舟是众星捧月长大的,从来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的心事基本上都在脸上。

    沈云舟深深的望了这个与自己纠葛了快五年的人,眼眸中是少有的认真。

    “你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红衣青年听后微愣,嗤笑一声道:“一介草民,何足挂齿,怎敢让乐清殿下挂心。”

    “乐清殿下?”沈云舟细细咀嚼的这四个字,从未有人唤过他这个称呼,说明对方极有可能是父皇的旧识。

    沈云舟无数次猜测他的身份,从未将他与宁渊联系到一起。

    在沈云舟的认知里,宁渊是一位伟大的帝王,也是一位让人敬仰的修士,史书只记载了他游历各国不知所踪,沈云舟潜意识里认为他是飞升上界了,或者说这也是他希望的结局。

    沈云舟将目光投向了那熊熊燃烧的九幽冥火,赤红带有一丝微蓝的火苗,却点亮了整个地宫。

    “该有个结局了。”沈云舟用手去触摸那灯盏中的九幽冥火,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宁渊的神色一瞬间认真了起来,随后脸上浮现出几分释怀之色,淡然道:“好,我也想结束这一切了。”

    宁渊知道沈云舟大概是有法子了,观沈云舟这神色,应该也不是什么好法子,不过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他宁渊这一条烂命能出一份力也算有价值了,可惜的是,可能会搭上眼前这位临渊小辈。

    沈云舟长的像他母亲多一些,宁渊却总能在他身上看到沈元礼的影子,每每想到那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太子已经潦草地走完了这一生,他的心里总会有几分空落感。

    宁渊传位于嘉元帝后便不知所踪,嘉元帝四处派人查找他的踪迹,宁渊是知道的,不过他有更重要事情去办,他要护的不是临渊一国,而是整个天下。

    最终宁渊还是于心不忍,给嘉元帝回了一封信,信上说:年终归。

    听闻嘉元帝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件之后喜极而泣,往后几日经常往望仙台跑,似乎在等什么人,皇后问他也不说,最后索性由着他了。

    每日都在等,连早朝都不上了,不管是刮再大的风还是再大的雪,望仙台上总能看到帝王那明黄的身影,连百姓们一度唏嘘不已,不明白是何人值得嘉元帝如此执着的等待。

    后来,宁渊失约了,嘉元帝一度怀疑信件是假的都不曾怀疑是宁渊出了意外,当年小太子一直谨记教诲,最终还是投入到了公务之中。

    嘉元帝终其一生都没等到那人信守承诺归来,就像宁渊建望仙台等着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

    望仙台承载了两代帝王的牵挂与期盼,纵使这份情义再深,也终究会被风吹散吧。

    等到宁渊再有神智之时,发现沈云舟已经布下了层层阵法,四周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刺眼的九幽冥火与阵法结合发挥出了最大的威力,淡蓝色的火苗疯狂地吞噬着魔气,少年帝王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眼眸中流露出了少有的喜悦。

    有用,真的有用,太好了,终于能终结这一切了。

    沈云舟提着剑缓缓走向了宁渊,宁渊被阵法所缚,又被铁链锁禁锢动弹不得。

    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知道沈云舟本性纯善,希望他以后不要有负罪感才好。

    如果想让沈云舟没有负罪感,那必须让他觉得自己该死。

    思及于此,宁渊也不再克制,直接释放出了自己体内所有的魔气,反正里外三层都是阵法,又有九幽冥火,无论如何都有保障,绝对不会让魔气四溢。

    沈云舟眉梢一挑,就是现在,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去,直逼对方的命门。

    宁渊躲都不躲一下,从容的闭上了眼睛。

    怎料长剑在他眉心只有一指的地方停住了,宁渊不解的睁开了双眼,长剑的另一端是沈云舟紧握剑柄的手,他的另一只手拧出一个小火苗,划向了剑身。

    小火苗顺着剑柄划到了剑的尖端处,那刺骨的灼热感让宁渊十分不适,不一会儿,宁渊的眉心散发出一阵黑色的魔气,被九幽冥火吞噬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沈云舟灵活的收回了长剑,往左侧走了两步,挽了一个灵活的剑花,只一招落下,那禁锢他多年的铁锁便被砍断,剑花划出的虚影是半个阵法,同时也解了锁住他的缚魔阵。

    宁渊试了试自己能活动的双手,错愕的望向了沈云舟。

    此时沈云舟已经转身在布阵,地宫一层阵法,那长渊宫必须要布下两层,不然的话依旧是祸患无穷。

    沈云舟头也不回道:“西北方,还有一个传送阵,你走吧。”

    “沈……”宁渊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心神一震,险些喊出了他的名字。

    沈云舟这是要一人扛下所有,不!他不允许!这里面也有他的错!断不能让这位临渊小辈一人扛下。

    沈云舟是个干脆利索的行动派,见对方的神情,便知道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接一挥手将他推到了传送阵上,强行将对方传送了出去,至于传送阵传往何处,这就不归他管了。

    毕竟他现在一人是分身乏术,对方能在这地宫之中活这么久,想来应该也是有些本事的,死应该是死不了。

    为何不杀了那人?沈云舟觉得错不在人,而在魔气,对方没有毁天灭地之心,又强行把自己困在地宫这么多年,也应该让他看一眼这个世界了。

    沈云舟不认识他,但沈云舟觉得对方应该是认识自己的,从始至终对方对自己都没有恶意。

    传闻地宫有魔头,魔头不是人,而是魔气,如果身负魔气有错,那意外沾上魔气的沈云舟恐怕是罪大恶极。

    只是可怜了那些沾上“祟气”的平民老百姓,最终都葬身在自己的九幽冥火中,沈云舟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边会有几分伤感。

    可如若不杀了他们,整个盛京城将无一活口。

    沈云舟很快便将地宫之中的阵法布好了,那熊熊燃烧的九幽冥火已经烧到了长渊宫上面,燃起的黑烟以及惊动了皇宫的侍卫。

    还有匆匆赶来的裴忌,沈云舟也是极少见到裴忌如此惊慌失态。

    所有人都觉得这场火是意外燃起的,直到宫人无论泼再多的水也泼不灭的时候,终于发现这火苗的不对,这不是普通的火。

    这是他们的帝王自己放的火,压根不给他们扑灭的机会。

    裴忌快要急疯了,甚至脱下了披风,自己去搬水救火,匆忙抬头间发现沈云舟在火海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沈云舟一直没有变过,至少裴忌心里是这么认为的,那双微红的眼眸依旧如初见时那般澄澈,这说明沈云舟的法力不支了,或者说应该快完全消散了。

    裴忌的心中充满了慌乱与紧张,他感觉这一次好像要失去他的少年帝王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宫人再怎么拦也没拦住丞相大人,裴忌奋不顾身的冲到了火海之中,丝毫不顾九幽冥火的灼肤之痛,一度将生死置之度外。

    沈云舟也惊讶了一瞬,他以为裴忌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一切能终结了,往后都是安宁祥和的日子。

    如此看来,裴忌是一点也没看懂不说,还分不清局势,沈云舟无奈的叹了口气,给裴忌结下了一个阵法,将诏书扔在了他怀里。

    “这是传位诏书,无论是地宫还是魔气之事,从今往后,不许任何人再提起。”

    裴忌的眼眸一瞬间猩红,死死扯住了沈云舟的袖子,试图将沈云舟拉出火海,也试图挽回对方同归于尽的心。

    他算是看明白了,那一笑是道别,沈云舟压根没想活着,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吗?还是世人让沈云舟寒了心。

    其实都不是,这只是沈云舟的选择罢了,只有自己作阵法的献祭之人,魔气才能永困长渊宫,待到自己死后,用自己的尸骨镇之,可永保安宁。

    这些沈云舟不会对裴忌解释,裴忌一介凡人是听不懂的,只能挑重点说:“听着,裴忌,从此往后盛京不会再有魔气,也不允许任何人再提及我和地宫之事。”

    不让他们提及,是不想自己死后还要被世人论功过是非,既然死了就要死个清静,魔气和地宫这段往事应该尘封,他也害怕有心之人盯上了这毁天灭地的能力。

    裴忌见沈云舟面上一派坚定认真之色,答应了下来,他还欲再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的被沈云舟用阵法推出了宫门。

    其实他还有好多话还没说完,连带着那藏了半生的爱意,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就这样仓促的见了沈云舟最后一面,后来每每提长渊宫那场大火,都是裴忌心中最深的伤疤。

    长渊宫三日大火不绝,传言邪帝自焚于此,举世皆惊。

    景和王与南平王入京,盛京城重开,景和王继位改国号“景明”,从此临渊安宁祥和。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份和平安宁,是那位少年帝王用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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