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澄是个白白净净的七岁小孩。
同时,也是这凡间的当头太子。
太子殿下的老爹是一国之君,仁义治国,威仪天下;太子殿下的老妈是一国之后,不怒自威,贤德兼备;太子殿下的臣民贤良朴实,安分守己;太子殿下的下属忠贞不二,得力精悍。
太子殿下没有处处背刺的兄弟姐妹,因为老爹的后花园只有鸟和花和树和虫,还有一个高岭之花的老妈;太子殿下没有必须要背负的国家重任,因为老爹才而立之年,上下楼能背五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没有絮絮叨叨的课业先生,因为太子殿下很聪明,上了几节课就因为太简单摸出学堂钓鱼去了。
可怜见天下父母不外乎皆备雏鸟展翅飞翔之心,而这凡间的太子殿下更是集千万家目光之期冀。太子殿下这波前脚刚陪父母甜甜蜜蜜外出游戏,后脚就被头发不洗脸上不净的修真大能收作子弟,一屁股坐上了去往云山雾水花林嫩草的飞天舟楫。
魏澄:天下何苦我至此!
几个小小师弟师妹围坐一起听着师兄的念念有词,却是不理解于魏澄师兄这莫名的怨气何起。然师兄只是抓耳挠腮地思念他温柔的爹凶狠的妈,恨不得一步三个山头飞回去找他逝去的幸福时光!
罢了,事已至此,那便只好随遇而安了。
——
衍天宗∣员峤山
几万年前,有位像云儿一般的神仙于此处降临,她来去如风,从天边飞过还会掉下细碎的星辰。有一天她来到此山,倚在随身伺候的白鹤背上睡了过去。直到那漫山的红枫像被子一样将她遮掩,压的她的梦都不太甜美。仙子便睁开眼睛,想要将这红枫一般的山好好的惩罚一番,便瞧见一阵风儿帮了她,将身上的枫叶尽数吹落,仙子乐的将这罪过舍去,又瞧这景色实在美,便赐了这地名为醉枫。
“也许昨晚我便是被这性子顽劣的仙子托了梦,便酣眠在这美景一般的院中不省人事了呢?”
说话的人叫云行一。是这衍天宗的飞流真尊,也是昨日在人间皇宫,衣衫不整,面容邋遢,拐走魏澄的修真大能。
一旁的人斜瞥了他一眼,这位便是现任宗主枕风。云行一摇着手里的扇子打哈哈,尴尬地问了几句师兄最近修为可有精进,宗门最近有何危机之类的东西,果不其然得了旁人一记白眼。
云行一昨晚刚到自家山头,便将自己丢进员峤山的西江泉里洗了个干净,头发都闪着光,还拉着刚收的金贵徒弟一块儿洗。刚开始这小子还不乐意,嘀咕着师父太臭了便要逃走,就被云行一一把捞住丢进泉水里边了。
飞流真尊睡眠质量好,睡到日上三竿还在梦中会晤云瑶仙子,感叹这世间美丽如斯。谁知掌门师兄一巴掌便把他扇回这个丑陋的世界,这才发现自家徒儿早上发了高烧,被前来探望的掌门师兄发现,而他这个高枕师尊还在呼呼大睡。
“罪过罪过。”云行一心里哭泣。
一想起昨日与徒共洗时小孩的嫌弃眼神,现下又害的小孩发烧也不知,云行一觉得自己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要不是师兄你非要让我去收这个徒儿,我也不至于一拿到北海神珠就火急火燎的赶过去。那老龟狡诈如斯,还臭的很,净身诀洗不掉这味,后山的西江泉才洗的去。小徒儿看我蓬头垢面,还臭的要命,估计已经嫌弃死我了。”
枕风挥手拂开云行一搭在肩膀上的胳膊,“北海神龟又不是就这一日可寻,你这徒儿可是即将便被入镜门的探子探走了。若不是你心血来潮,我才不会跟那群疯子抢人。”
怎的一上来就给我寻个人间太子啊……皇族能受得了这修真的苦吗?你莫不是害我!
云行一又瞪了他一眼,见枕风欲投来视线,他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被掌门拂乱的衣袖,等房内的魏澄将衣服换好。
魏澄推开门便见二位冽华之姿。左边那位男子着紫衫,仅用一缎带束发,手持折扇,他认得,是云行一,昨晚师尊洗干净了让魏澄看清了他长的惊为天人,虽说魏澄直到现在还对臭味儿心有余悸。右边那位他不认得,穿的有点像朝堂上的官人,着青色的正装,长相端正俊美。魏澄晕乎乎的上去要行礼,就被自家便宜师父抱起了。
“噫,竟烧成这样?!”
云行一带他下山去看大夫。一路下来,魏澄意识不清醒,只觉得天旋地转,在云行一的怀里被颠的头晕脑胀。忽的瞥见一抹青色的袖角将他接去,一丝暖流进入他的体内,顿时感觉舒畅了许多,魏澄这才有精神抬起头看眼前的景色。
听母后告诉他,他这次拜入的衍天宗横贯西北。上至云雾迷蒙的泽钧山,下至瞻望海域的守雁崖,南至莫知宽广的贡古沙漠,北至诡谲严寒的风止山脉。莫大秀丽景色皆纳于麾下,小小年级的魏澄一下子就将离家太远的的怯意抛去,满眼全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艳。
衍天宗,衍生万物,连天都不舍去,怪不得取一个如此大气的名字!小太子兴奋的扯了扯枕风的袖子,换来身旁自家师尊的一阵哄笑。
一旁的云行一欲逗他,“怎么样,小太子,对这里可还满意?这下不想爹娘了吧?”
魏澄闻言,拉下眼皮撇了撇嘴。还是很想,这个时候父皇定是会将他捞进怀里温声哄着让母后给他喂药,而不是像现在连生病了都还要自己换衣服。
呜……
魏澄肉眼可见的又耷拉下脑袋,缩进枕风的怀里。掌门剜了他一眼,云行一讪讪地收起了手臂,嘴里嘀咕着小孩的兴趣真的来去如风,唯有恋家心绪不变。
——
员峤山除了住着云行一这个三五天不着家的闲散真尊,也住了许多弟子,人气也算热闹。
虽说云行一一年到头都着不了几次家,但这仙山现在由着他师妹门下的大弟子管着,倒是出乎意料的井井有条。
眨眼间,枕风便将魏澄带至员峤山下的弟子食堂。此时正是饭点,一眼望去全是人,是些还未辟谷的弟子。
云行一还想着瞧瞧有什么好吃的,让枕风先带人去食堂的后院看大夫。往后扯扯旁人的袖子,手抓上去没扯到,回过头来,哪还有两个人的身影。
走了也不说一声。
云行一撇了撇嘴,踏进饭堂。陆陆续续揖了些弟子,走过的人也都停下来行礼,随后便将食堂的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此起彼伏唤了一大片的“见过飞流真尊”。云行一听的烦了,让他们滚回去吃饭,这才只剩下好些嬉皮笑脸的子弟。
“飞流真尊,您可算回来了。这下几个月前,答应我们的出宗试炼可能应允了?”
一弟子从旁拱了拱手。云行一持着下巴思考了会儿,这才想起来他上次回宗确有答应过这事儿。现下他这员峤山总算是出了个大师兄魏澄,至少在魏澄结丹之前,云行一也是走不得了。
云行一饮了口茶,后边的厨郎便端上了好些美菜放在桌上。“不急,等你们师兄先入我师门先,我便带他跟你们一块儿去。”
此话一出,云行一身边马上便围了好些兴奋的弟子。“这么说,您竟是收徒了?!”
“嗯哼。”
人群顿时欢呼了一片。“呜呜终于脱离师姐的魔爪了!”“你知道她上个星期让我上山下山跑十圈吗?!我现在腰还痛着!”“你那算少的,我前几天受师姐命令去后山给白术峰的人采药,足足待了三天才下来。”“飞流真尊,想看看师兄长什么样,他现下在哪儿?”“……师姐好则好已,只是我更喜欢不好的。”……
飞流真尊在衍天宗是出了名的仁义近人,即使是路边的无甚灵气的小狗他也乐的逗玩一二。再加上他不收徒,山内规矩少,修行锻炼轻。是已来员峤山修行的衍天宗弟子,不外乎皆是奔着混吃等死的心态来的。
谁知道几百年前突然来了个气势凌人的真君,一来便当了他们的师姐。逼的他们全体咸鱼翻身做烤鱼,日日早起锻炼绕山苦学,苦的他们叫天天不应,叫真尊也没人理。
人群叽里呱啦了好一阵子,对这位先来的师姐怨气不已,又好奇极了这新来的师兄。云行一挥筷子便让他们嗷嗷停下,将炒的清脆水嫩的青菜往嘴里夹,脸上立马就露出喜爱的神色。
“你们师姐是长虹真尊的座下首徒,经她指点一二对修行好处不少。而且早就该有人管管你们了,既进衍天宗,必然不是什么宵小之流,浪费这天赋该当何罪?”
弟子们七七八八应和着,气势比及刚才弱了不少。云行一知他们一心二用,也懒得管。
随后又来了几个心细嘴巴甜的盘出师兄的几方来路,听到小师兄才七岁时众人一惊,高兴的合不拢嘴。云行一一眼便看出他们的小九九,还盘算着带坏我这好不容易收的徒儿。气的当即便打了一道传讯符给那众人害怕的师姐,命她多看护看护这群弟子。
一物降一物,那我便再降一物!
云行一放下筷子,思及早上抱过小太子的体质,挥袖去找他那掌门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