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及修真界千万修士最向往之地,恐怕从人群中随意挑个几名道友,斗上三天三夜的法,嘴皮子说渴了几张,估计还争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闹不准还能结个深仇大恨出来。
但斗来斗去,争吵的主角便也是些寻常面孔。若你从瑶灵海开始,往北方一直御剑飞上个一月十五日,路上看见一脚着绿树,腰着绯樱,头披白帽的高耸灵山,便停下匆忙赶路的脚步,在山脚下这个修真界最是热络繁华的天涯万里城歇息两日,你便会发现,街上走着的,尽是些生面熟服,那修真顶流早已被约莫五大宗门占去,挤不进散修一点。
此时,这约占十里的长丰殿,天涯万里城的议事厅,坐落于这玉衡山的山顶。周遭狂风乱作,偶有云雨闪电叠起,俱是昭示着这殿内气势不凡。果不其然,一个寻常修者误入此地,被吓得连连冷汗,喉中血腥,心气不顺,当即便连滚带爬的下了山。
那五大顶流执事人齐聚于此,幕间风云滚滚,堂上针锋相对,每一语都举重若轻,牵扯着万千修者修得正果的命运。
忽的,一声沉静厚重的古钟声径直钻入了方圆百里所有修者的神府之内,除却不受天地规则影响的渡劫期大能,或强或弱的修者都在那一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神念,被奴役至遥远强大的远古,看见座上尊贵至极的修者。
那至强至高的气势如倾水一般,压制在众人的心底,还能够呼吸似乎都是一种施舍。无人坚持得住要反抗违逆的冲动,随后便近乎本能一般地跪下,臣服于这万钧威压。
随后神念回府,山下众修者惊觉回神,从地上爬起,顿时心下神清气爽,醍醐灌顶,更有甚者原地渡劫,修为飞涨。仿佛刚才冷汗迭起,且敬且畏的景色只是黄粱一梦。
于是,那每二十年一次的飞云之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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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天宗〡岱與山
“好了,这下你清楚了吧。”
云行一将两个小孩放下,魏澄早就在他怀里挣扎了许久,一时间重获自由,还在地上跳了两圈落地,反观明殷倒是乖上他许多,拘拘谨谨地等云行一放她到地上,站稳后道了声多谢飞流真尊。
“别那么生疏嘛,叫我师叔即可,我与你师尊师承一脉,又不是那些非要叫道号的老古董,你大可叫的随口些。”
云行一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明殷躲过了他的眼神,小声叫了句云师叔。
他小声应了声,笑的很温柔,又摸了摸明殷有些毛糙的发质。
“飞云之汇?干嘛用的?显摆自己多厉害?”魏澄问他。
“说什么呢你。”云行一敲了敲他的脑袋,魏澄吃痛一声。
“不过这么说也没错,但主要还是决定除魔卫道之事跟宗门大比还有一系列七七八八的事宜。”
“宗门大比的获胜者的门派即可获得万径门的守关权。”
“不过往届也有些无归属散修出身的奇人赢下比赛,这时便是由这名散修指名一宗为他值守,不过大部分都是散修联盟接下。”
岱與山不比员峤山清净,每日光是来往弟子少说都有几百上千,能在员峤山看见这么多人还只能是吃饭的时候。云行一不耐烦的又应了声不知哪几个弟子的礼数,将正要混进人群的魏澄捉住。
魏澄只好找了个话题掩饰尴尬:“这万径门……可是有什么奇处在?为何要争着守个关卡。”
“那奥妙可深着了。”
云行一正待与两个小孩好好解释。忽然,人群中突然有人伸手拍了下他,待要转头,眨眼间,一股灵力便飘到他身前,还顺手撩了撩云行一的刘海。云行一扬起袖子扇出一阵掌风,被击中的人便连连叫苦,嚷嚷着让他饶命。
“停停停,这边认错了。”
来人站定,伸手抚去身上的衣褶子,清咳了几声。那人一身白芸子纹道服,手里还攥着一卷正黄符纸,气质悠然如沐宅南竹荫,貌相俊美,嘴角挂着一抹笑意看向两个孩子,挥手去了两道诀。
明殷只觉有如春风拂面,身上积压的戾气也突然轻了几分,她沉眸不动声色地思索了几瞬,脚下发力,稳住了因猛的释负造成的失重感,旁人只能看见她因为站久了就随意的踱了几步。
魏澄抬眸望向明殷,心里疑惑,但也随意做了点动作遮盖她的行为。
尤隽子定睛凝了几分,观此更是笑意深了些。云行一那管他笑什么,拉着两个小孩径直从他身前走过,毫不留情地推了他一肩膀,“认错就认错,挡路干嘛。”
“欸欸,”尤隽子追了上去,“干嘛无视我啊,飞流真尊,许久未见,你怎的与我生分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熟了?”
“难不成你忘了?”尤隽子徒然瞪大了眼睛,“两百年前,我们可是在段君山结了好一段兄弟情谊啊!行一哥哥,天地为鉴,百仙为证,你可不能就这样疏远我。”
尤隽子谴责地摇了摇头,要去摸魏澄的头发,被小孩一把手打开了,“你看,你在外边得了两个水灵灵的小孩也没告诉我,你就这样忘了我……说罢,是与哪位美仙子的结晶,既然你带进宗,那我便好生帮你占占,孩子道缘几何。”
尤隽子神情深了几分,好似真的受了冷落委屈,被魏澄疏远更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你可别乱说,小心掌门师兄一个不开心就治了你。他两也不会与你修道,别把你的孔雀尾巴伸到我身上。”云行一哪里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扯近关系的葫芦,这小子还真是不死心。
“这跟那个木头有什么关系。”
云行一翻了个白眼,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自己心里个不清楚吗?
都到他们这个修为了想知道些什么那不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且他回宗不仅没刻意掩盖什么,还大张旗鼓的,这一脉连着的山下弟子都人手攥着飞流真尊中午去哪吃了的一手消息了。
云行一没管他,回过头来与两个小朋友继续科普修真界的常识。
“既然有争斗,那必然是有利益的。往日这飞云之汇只是修真各门派为了商议由哪宗做主力斩杀千窍阵内的生出的邪物而举办的议会。现如今,宗门成长如斯,修仙者早已非比寻常弱小,再加上这千窍阵内奇珍异宝非凡,举办飞云之汇的目的,早已经变成由哪宗先入境寻宝了。所以虽说是为了守,其实是为了占。”
“千窍阵内变幻无穷,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无人能解开这秘境群的运行奥秘,现今唯一能知道的便是万径门是他的运转核心,可达千窍阵各处,接了这万径门,便能窥探一二千窍阵之规律,虽不多,但也足够探秘寻宝了。”
阵阵迷雾昀起,几乎吞掉了这岱與山一半以上的身子,叫路人看不清眼前路,就连行人也越发稀少,只得埋头苦行于这层层叠起的石阶,便想起前路未卜的漫漫修真路,天道酬勤,可也不是所有勤者都酬,天道罚恶,可也不是所有恶人都死。登步青云之时,往天空中大喝了一声,便将自己的努力归功给天道宠视。一朝跌落泥潭,泔水打滚,与狗同行,便怨恨起那若隐若现的天道,将己身的罪孽抛去人间。
那尤隽子慢悠悠地补充到,“有一千个进过千窍阵的人,就有一千个千窍阵,换句话说,即便有人将修真界关于千窍阵的游记全看了个遍,也无济于事。因为这千窍阵,在每个人眼里都是不一样的。”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所以这才越发讲究机缘,修真界有机缘之人数都数不尽,可真正能抓住的,又有多少呢?
两个小孩若有所思地听着,眨眼间,这岱與山的雾已是纷然散去,这才发现,脚下的青岩石阶在不知不觉间就变作了凝厚沉实的玉白水玉,踏在地上的响声宛如天籁。玉阶向上,轰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巍峨大气的长殿,宛如驾着仙鹤奔腾云海,将要飞离这俗世凡尘。几座随殿如白鹤仙人的随从,欲为他梳理仙衣,以期洒下予凡人的恩赐。
这便是衍天宗的议事处,掌门的居住之地——收岚殿。一砖一瓦宛如已处仙世,飘飘渺欲成仙。魏澄情不自禁地感叹连连,眼里冒着藏不住的喜悦。待结发受师命,杖剑斩尽天下魑魅魍魉,降服八方强者,站在这至纯至高的玉石楼台上由众人喝彩归来,便是这般恣意非凡吧。
虽说他本就咸的发咸,不愿意舍了舒适的小日子,但此时看见这般景色,再摆再咸的人,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吧。
魏澄光顾着感叹,实则却没发现,身边的人儿一直都在看他,随即低头沉思,望着大人的衣摆出神。
云行一瞅见他小徒弟这反应非常,心中乐的不已,语气不疾不徐的给他介绍这是哪殿,那是哪殿,只教的魏澄眼睛亮了又亮,心中自豪感溢的飞起。尤隽子随口撇了撇嘴,气得云行一生了气踹了他一脚,他借招拆招,拆完不忘挑衅一番,就拉起明殷先走了。
明殷被尤隽子牵着还没反应过来,走了一段路,忽然,身体便像被定在原地一般看着门口的人,尤隽子刚想回头问她怎么不走了,随即便看到,那刚才还被他随口沾在嘴边的木头从台阶上下来,便慢腾腾的走来这边,眼神冷漠。
尤隽子咽了咽口水。
坏了,这家伙不会冲我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