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上次由那个老婆婆照料,已经过了十几日。魏澄有时去山腰上的枫林里和弟子玩耍,有时便琢磨一二师尊给的书谱,有时又自顾自地与那些弟子一道锻炼,但身板小的又没修为的他马上就累的趴在地上歇息,让卫师姐带回醉枫院了。
弟子们喜欢极了这个小师兄,看着可爱乖巧,聪明伶俐,时不时便有三两成群要逃下修炼与小师弟玩耍。
虽然说不准是真想与他玩儿又或目的是逃课,在皇宫时,他便本能不爱与别样心思的人玩,但魏澄这时倒没什么在乎的 。谁知几乎是人刚到他身前,众弟子便被一袭张扬的雪风掳去了。
魏澄抬头,看见一白衣纷纷好似神仙般的女子,周身气质冷的像块冰。是这几日那些师弟师妹口中那抓人不放手脚的卫凉真君。
魏澄站起来行了礼,“师姐好。”
那冷酷师姐只是点了点头,便抓着几人下山去了。
这仙人山美则美矣,却又没有几人与他亲近,少了颇多暖实的人气,没意思极了。这山上师尊给他一书予他修炼便不知去了哪里,这山腰一眼望去尽是些只顾掉下化泥的烈烈枫叶,这山下弟子心思不纯与他玩耍还分心留意凶人的师姐。魏澄又思起自家爹娘,越发孤寂。
书中大侠每到这时,便会执起一碗月光的酒,将抚过发丝的秋风跟江边的水汽饮尽。可他不仅还是个雏儿,吃不了这忘情水,就连这物什都不知去何处寻。
魏澄心里念着自己还是个太子,不能如此出糗,刚要擦掉眼里的泪水,便想起母后教过他切勿将情绪往肚里咽,不然伤的便是自己。顿时悲从中来,搂着自己的膝盖就是一顿嚎啕大哭。
呜呜我好想家,想我母后跟父皇呜呜呜。
为什么要把我送来修仙……
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可是他还只是个小孩,想罢便哭的更厉害了。
修仙之人当淡薄七情六欲,可他还没开始修,便呜呜的开始酝酿泪意。
离家之人冷落情感才能成大事,他偏不,偏要哭的这山头都知他委屈才好受。
修仙之人五感更加丰富,更何况他年纪小嗓子利,这一哭定是吵翻了这整座仙山。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来一人推开了他院门进他房间。
“你……你先别哭。”
魏澄抬起头,欲要看清眼前人是谁,便被糊在眼睛上掉不下来的眼泪遮严了,瞧不清一点。忽然,一袭温暖的手帕落在他手上,随即那拾着手帕的手背便让一只小他一些的手覆上去,抬起来擦自己的泪珠。
魏澄莫名觉得眼前人的气息有些熟悉,拣干净脸上的水滴,便看见身前站着的,是个瘦弱非常的小孩。
眼前的女孩在脸上没什么肉,但魏澄直觉她长的好看极了。她脑后梳着一干净的马尾辫,脸上有些零散的小疤痕,身上穿着比他这套还小的弟子服饰,脊背直挺,若忽视那花猫样的脸,也是端正极了。
思来想去,便排除了众多选项。这应当是那日在老婆婆房中的小孩。虽然当时没见着她模样,本以为是个男孩,但山下弟子要么人高马大,要么比他还小,能见到个这般的同龄人,便只有她了。
将手帕还予她,魏澄欲从床上下来,被人瞧见他一个太子这般闹腾还挺不好意思的。谁知下一刻便被人拉住了手,用帕子细细擦洗,“等一下,手上还有些没擦。”
魏澄忽觉脸上有点闷闷的热意,烧的慌。
擦完后,魏澄逃也似的抽开手,从床上下来。女孩往后退了一步,让他一位,朝他揖手行礼,“魏师弟好。”
第一次听人叫自己师弟,魏澄在心里嚼了嚼这两字。
不知她姓什么,魏澄回了句师姐好。
“怎么了?!怎么了?!”不知谁一嚷声吼的屋内回响,一个紫色影子当即便冲了进来,在看见屋内两人后随即站定舒气。魏澄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师责不屡的飞流真尊。乖乖巧巧的叫了声师父,随后,便朗声控诉起了自己的委屈。
魏澄到底是个太子,小小年纪便文采斐然。讲起自家心境绘声绘色,栩栩如生,听的云行一都觉着自己竟狠成这样。忽然他一拍脑袋,想起之前让卫凉给他照顾一二他徒儿,却忘记那厢也是个不会带小孩的茬,估摸着是让她理解为别让魏澄修行,把小太子冷落孤立了。
“罪过罪过,小魏澄,这次是师尊的不对。忘记通知你师尊有些急事了。”
他这几日去师妹门中寻了好些师尊的东西,找的入神,忘了那乾中天地与外界时间流速不一样,他才找了一刻钟,外界便已过了十几天。
“若你有任何想要的,尽管与师尊说便是。”
魏澄心里打了些小九九,不趁机狠捞一把枉他做了太子七年。
心里还在盘算着,却听自家便宜师尊开了口。
一旁还站着不语的女孩被云行一揽了过来。
“这位是宗主的大徒儿——明殷。此后若你见到她,要唤她一声大师姐。待你不日与她一道拜入我衍天宗,在拜师典礼上向我行礼,日后,除非你叛出宗门,你便只这一位大师姐。”
——
小太子说好无聊,没人陪他。云行一就让明殷陪着魏澄,左右这俩个小孩也是同龄人,应该能玩的来。现下他跟师兄都没时间教导他们,知会两声明殷一些事情,跟徒儿交代了自己的去向,以及怎么寻他,便没了踪影。
魏澄问她会不会钓鱼,明殷摇了摇头说不会,小太子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抓过一根小竹竿,又扔给她一支,魏澄又去院子里捡了两个桶,便拉着她出了院子去找池水。
虽说这地方无聊了点,但魏澄出门走了不到一刻钟,就看到前几日他到处溜达看到的那方池水,此时已经完全长开,呈着一副漂亮的油绿色,还悠悠浮出几个鱼星。他忽然觉得这地方也挺美的。
“快来!我教你怎么钓。”魏澄撒欢儿快步走了过去。
明殷跑到他旁边,接过他给的鱼饵装上鱼钩,“这里的鱼跟皇宫的不太一样,性子野,而且还沾了灵气,力气大的很。前几天我还想一个人来这儿试试的,但若是鱼儿上钩我扯不上来,那还不如不来。”魏澄把着她的手教她怎么持竿,看她做的有模有样之后,便赶紧去忙活他自己的。
“一会儿若是那鱼儿上了钩我扯不上来,你便来帮我,成吗?”
大师姐转过头看着他,点了点头,那样子认真极了,似乎是真的将这件事看得非常重要。魏澄感觉脸上又起了些闷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他也只是求个钓鱼的伴儿,没想让对方多认真这个,看着他钓就好,没想到大师姐人这么捧场……
两个人各挑块石头坐着,望着那池塘。魏澄又给她讲了些杂七杂八的钓鱼知识,明殷每条都听的很认真,虽然只是嗯嗯了几声,但她每次哼哼的时候都会抬起头看着他,看得很认真,这让魏澄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人一满足就开始了得寸进尺,魏澄像打开了什么话匣子一样,从刚开始上书宫发现逃出书宫的秘诀到怎样在人群中一眼找到想找的目标这些事无巨细的东西哐哐倒着,像个孜孜不倦的小话痨。
皇宫里的皇子太监:真的吗,那每次看见太子殿下怎么见他懒得鸟我。
约莫说了一刻多钟,魏澄说的有些口渴,旁边的人马上就递给他一杯装进玉壶里温着的清茶,还冒着热气。
魏澄这才闲下来观察他的大师姐。
她从刚才就保持着他刚教她的姿势,一直到他说完这些事情,还没变过。手里的竿子拿的稳当,专注地盯着水面。而他自己的竿子因为讲话太投入,早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他卡进石头缝里了。
而且他也意识到,大师姐虽说一直在应和他,但是却没怎么发表想法什么的,真诚的同时,又有点……呆。
魏澄还在天马行空地思考着。这边明殷的前头,一条鱼儿这绕那绕,狡猾的要在明殷正偏头看着魏澄的时候杀她个措手不及,避开钩子上的倒钩将饵料咬下!
可惜明殷的反应更快,她似乎早就发现了这条鱼的存在。在那条鱼要吐口水怼开鱼钩的间隙,猛的勾了几下鱼线,精准地将要游开的钩子溜了回去,刺破了鱼的嘴巴。
“师弟,接下来要拖上来吗?”明殷一边摇着竿子让鱼儿在水里挣扎,一边偏头问他。
“啊……啊?”魏澄吓了一跳,猛地回神,冲明殷眨了眨眼睛,“要,要拖上来……等等,你拖的上来吗?”
魏澄丢下拿在手里的茶壶,三两步便跑到明殷的身后,帮她把着竿儿抽上来,两个还没有十位数年纪的小孩合起了力,过了一会儿,便将这个头有成年人小臂般大的灵鱼从自在惬意的池塘里俘虏了。
魏澄躺在地上踹口气,用力甩了甩酸胀的手臂,“见到你魏澄爷爷还敢挣扎!蠢鱼。”魏澄给那装鱼的木桶来了一脚。
早就想学那些故作高深的钓鱼佬说话了,魏澄畅快的扬了扬欢快的腿,以示激动。
明殷看着好像不累,冲洗了一下被弄脏的石板,要走过去把魏澄拉起来,魏澄翻了过去,留个后脑勺给她。
“大师姐,你骗了我,明明你会钓,还比我先钓上了鱼……呜呜呜。”
明殷直觉不对要道歉,而她也马上做了,“对不起。我确实会抓鱼,我不知道这也叫钓鱼,骗了你,非常抱歉。”
“这条鱼是你拉上来的,理应是你的,所以你比我先钓上。你……你先别哭,对不起,我错了。”
魏澄其实没哭,只是觉得有意思装装样子而已。果不其然,当即他便忍不住偷笑出声了。若是别人,魏澄可能还会觉得他是故意挑文意,抓跟钓分开谈,但若是大师姐——他直觉她真的觉得抓跟钓得分开谈。
她觉得不能骗他,不能像师尊一样交代不清楚,惹他不开心,惹他哭。所以才细细揪了这文意,觉得抓跟钓不是一个动作。可又操心不成反行其道,不小心惹他委屈上了,魏澄数了数刚才她说了几个道歉,腿蹬了几下,心里笑开了花。
真可爱。
魏澄想自己可能是狐狸变的,不仅逗人不说,性格还顽劣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