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万米高空上掉下一个女人。
“嘭——”
四方空间正中,一把椅子不同寻常地稳当地接住女人。
她还活着。
女人的脑袋后仰,双腿自然舒展。她呼吸粗重,不因为刚刚经历那样凶险的事,而是女人似乎醉倒了。
她醉得头猝然后仰,歪在椅背,散发迷人的糜烂气息。
醉酒一般被视为失去自我控制。
但哪怕女人格外松懈地仰躺在椅,周遭依旧静悄悄,没人敢放肆。
女人仍把控着一切。
她细长而黯色的眼睛把一切囊括在内。
一个大约录音棚大小的格式化空间,东南西北全部水泥封死,二米高的围墙阻隔了窥探的视线,头顶掀掉了天花板,外面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像一个关在套子里的女人。
这种感觉让她对这里的第一个感官就是讨厌。
女人少见地头疼,酒还是要少喝,看这都给我送哪儿来了。
周围很安静,甚至达到了万籁俱寂的地步,让女人一度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她一个生命。
意义不明的漫长等待中,女人百无聊赖地醒酒。
第一个下马威非常好。她都可以设想到有多少人安安稳稳地睡着家里,结果突然站到飞机上被人踹下去,因此吓得吱哇乱叫,心脏病发作。
她也以为我要死了,因高空坠落遗体摔得七零八落。
而恐吓人的高空抛人之后又紧接着漫长的不明所以的监禁。
没有时钟,被控制在一个狭小的箱内,时间空间没有任何变化。孤寂、枯燥、单一、重复……
这是另一意义上的小黑屋。人们乱七八糟的假想会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
女人不知道这手笔的背后是谁,但毫无疑问他的目的达到了。
让人们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彻底崩溃。
女人的烦躁马上到达峰值的时刻。
突然出现一个人工智能声音:“你好,这里是仿人镜智能系统——安娜。姜染,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好熟悉的味道,想骗二百五故意套近乎的亲切感。
姜染:“无限逃生?穿越改命?还是夺舍取而代之?”她可有可无地吐出一口气。
姜染的头始终仰在椅背,她在看头顶的虚无:“我能爆破你吗?”她很有礼貌。
系统安娜:“……”
被无视了,姜染闭上眼睛说:“我不想活了,麻烦一刀捅死我。”
NO!
安娜碎掉了,说:“不你不想,不想找刺激吗?这里有最刺激的百人大pk。不渴望深深的爱吗?这里有满满深情的情感扮演。不好奇真人零距离体验游戏是什么感觉吗?放纵你的欲望,它会实现你想要的一切。”
姜染:“信了你的鬼话,我完美的人生就有污点了,这很蠢。免费的东西很贵。要肾要心,劳烦快点动刀。”
姜染完全不被影响,散漫的姿态里全然是淡淡死意。
安娜的核心内正在疯狂检索姜染的人生。突然搜索到某一条,安娜立刻恢复到从容不迫的姿态。
安娜:“你曾经问你的母亲,你17岁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你是想问你的记忆中是不是真实存在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因你而死。”
姜染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这太让姜染诧异了,她像全身赤裸站在这个什么人工智能面前,被赤裸裸地挖出隐私。
姜染第一次表露出她的情绪,她感到愠怒。
她想立刻反驳或者刺这个人工智障一下,但她又很快收敛起这种冲动。
因为被提起的这个男人,姜染露出复杂的神态——怔然、愧疚、不解……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真的存在吗?
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证实那个男人的存在,不被任何人见过,没有姓名,姜染甚至不知道长相。她会记十几年这么久,完全因为一种莫须有的愧疚感。
就像那个男人为她而死了。
但是谁能证明他的存在,这或许是她精神病发作产生的臆想。
姜染笑了一声:“呵,然后呢?”她倒是要看看,这个钓二百五的系统能说出什么屁话。
安娜机械的声音透露出非人的冷漠感:“他存在哦,姜染。你很快就会遇到他。为什么不试一下呢?反正你没有可留恋了。你可以选择不去验证真相,也可以选择去,选择权一直在你手中。”
姜染听后冰冷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最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而眼神却从始至终冷漠。
她说:“好哇。”
安娜降下一张契约书,纸张飘得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安娜:“签下吧,我许诺你一定会见到他。”
姜染拿着契约书看了看,上面没写什么,只是寻常的游戏免责声明。
姜染反倒觉得太寻常太友善了。她签下名字。
契约书上原先的文字溶解变成另一串文字。
上面写着:
【生死状。】
【玩家游戏死亡即为现实死亡,为玩家自主行为,本司不负任何责任。】
哈,果然如此。
姜染说:“你们就是这样骗人的?”
安娜回答:“每一个人都是自愿的哦。”
空间外无穷无尽的黑暗突破屏障。
黑暗大股涌入。
姜染被吞没时,她想人工智障模仿人类到这个程度应该把它捆起来。
卸掉每一个零件。
零零碎碎地一把抛到海里。
让微生物、盐分、其他化学物质、湍流冲击等等把它腐蚀成一截一截生锈的铁片。
————
【D级副本《农场主的爱》载入中……载入成功。】
————
姜染还能冷静地注视着一切。
一个寻常的农场,她跟一百多个人被困在其中一间羊圈里。
地上铺满温暖的干草,有某种生物的腥味,湿润的泥土的味道,空气中干燥又沉闷。
羊圈中的一切贴合在姜染身上都让她感到黏腻的不适,但温暖的干草又让她感觉柔软、舒适,好像回到母亲的子宫能安静地睡着。
这不正常。
起先全身包裹,洁癖一样不挨任何东西的她无从感受脚下草料的温暖。
这样保留曾经生活过牲畜的羊圈,姜染再工作劳累都不会席地而坐,而现在她想躺在干草上睡一觉。
她的思维被人控制了。
姜染和一百多人一起突然出现在这个羊圈里。互不相识,男女老少都有。阴谋论在很短的时间扩散开。
说什么的都有,但不过是重复姜染第一次面对安娜时的猜测,无限逃生?穿越改命?绑架?人体实验……
姜染终于意识到她来的途径不同寻常,她没有声张,因为她不能向人解释她的异常。
她可能被怀疑成同伙。
在大家互相自报家门,统筹信息时,姜染站在后面。
她说:“我是入殓师。来之前正在工作。”
工作?众人想了想,纷纷退后。
姜染补充了一句:“没事,你们死后都可以放心交给我。”
周围一声不吭,姜染了无生趣。
羊圈只有大学教室大,挤了一百多号人,紧密的空间让人烦躁,空气焦灼。
有人尝试逃离,翻墙、砸锁、大声叫喊……
把姜染想试的全都试了个遍。
性质不明的陌生处境下需要一些领头羊,即使有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但没人提醒他们或者说他们是被暗中鼓励。
姜染说不清对这些领头羊的情感,但作为既得利益者,她只能保持沉默。
时间推移,从羊圈上方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已经上移十几公分。太阳西斜了。
焦躁漫延,人群越来越躁动,弄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
羊圈外,看不到的地方轰隆隆地驶来一辆拖拉机。在他们的羊圈门口停下。
姜染和所有人一样都听到一声重重打门的声音,然后羊圈开锁。
“规矩点,你们要安静!安静!做一只乖巧的小动物。”
一个胖女人边喊边走进来。她拖出羊圈里闹得最欢的一个人,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了他的喉咙。
哇哦。男人面色苍白。
男人吐息的声音静止。
羊圈里一百多人的声音也静止。
鸦雀无声。
这太随意太顺手,什么都没说,人就死了。比今天早上姜染随手拿块面包嚼嚼然后去上班还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