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皎如白日,人声鼎沸。
苏辞盈刚给杂耍艺人扔了赏钱,就被新制的各色精致点心吸引注意。
苏辞盈很小的时候,师父曾带她游历过大江南北,那时师父家破人亡,只想寻仇,不曾有闲心逛逛集市游会。后来带着谢临安,那小孩又对这些新鲜事物不感兴趣,现在想来,谢临安或许那时就想着如何脱身了。
“姑娘,当心!”苏辞盈抬头看去,竟是茶楼的小厮失手将杯子跌了出来。
等小厮急急忙忙跑下来哪还见到什么姑娘的影子?只有一只茶杯摆在路上。
小厮捡起茶杯,茶杯竟不坏不裂,也不见有什么女子,“奇怪,我刚刚确是差点砸到一个姑娘啊?人呢?”
有路人也诧异,“我也看到了,有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姑娘。”
不待小厮细想就又被催回去跑堂了。
苏辞盈闻到了一阵幽幽的酒香,沿着香味寻去,是一家卖梨花酿的摊贩。
“姑娘,这是用今年的梨花新酿的,一年就这一回,买两瓶尝尝?”苏辞盈掏钱买了两坛,突然察觉到腿边视线,是一个垂髫小儿。
苏辞盈蹲下来,说:“这是酒,小孩子喝了会变成老鼠的。”小儿摇了摇头,还是看她。
苏辞盈左右看了看,起身去旁边买了串糖葫芦,小儿的视线果然被吸引走了。苏辞盈不由想到谢临安,那小子绝不是一串糖葫芦就能糊弄的。
“想吃吗?”小儿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父母在哪?”小儿摇了摇头。
苏辞盈只好把糖葫芦给小儿,抱起他往热闹的地方去。
“姑娘,你怎么能当街抢钱呢!”街上,一个獐头鼠目的的男子和一个娇憨可爱的姑娘在争抢一个荷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荷包是属于女子的物品,一时间指指点点。
林辜雪正要发作,猛地在人群里看到了何如平的身影,一时失神,竟被那男子把荷包抢走了。
那男子以为自己的手,正暗自得意,不料被人绊了一跤,又在后背上重重一击,荷包当即脱手,正落在何如平手里。
众人散去,林辜雪看着何如平当即就想开溜,被何如平拎着领子拽了回来。“几日不见,师兄也不记得了?”
林辜雪眼看逃无可逃,只好立即认错,“师兄我错了,我不该私自下山,不该诓骗你,我发誓我真的打算今天就回去的,是卢师兄说今夜有游船会才要我来看看,他还让我给他占位置呢。”
何如平颠了颠荷包,将荷包抛给林辜雪,“你呀……接着,我还以为你刚下山就把盘缠花光了呢。”
“这个说来话长,师兄你看,你好不容易下山,又赶上游船会,不得好好看看、玩玩,就当是陪我逛逛嘛。”林辜雪说着就拉着何如平同游,何如平有些无奈,也依她了。
林辜雪这几日活得拮据,有了师兄跟着自然不用自己掏钱,不一会何如平就大包小包拎了好些东西。
“何师兄你瞧,这个糖人画的真好!”林辜雪拿了摊上晾好的糖人给何如平看,确实惟妙惟肖。
“姑娘想画什么?我这什么都能画,价钱也公道!”
林辜雪沉思了一下,“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①。”
何如平看卖糖人的摊贩不懂,轻笑着说:“你画只螃蟹就好。”又没忍住敲了林辜雪的头,笑她古灵精怪。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游到戏台,台上才子佳人正依依惜别,曲调哀戚缠绵,台下叫好声不断,灯火葳蕤间,竟有片刻不知今夕何夕,此地和地,林辜雪一时看得入迷了,何如平看她痴痴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来。
林辜雪被师父捡上山的时候还很小,身体也不好,成日病怏怏的没精神。那时候大师兄就是山上最顽劣的,常常带头闯祸,不是今天拔了师父的菜,就是明天偷了师父的酒。林辜雪就静静的看着,完全没有小孩子该有的活泼。
有一日,卢恩追在后山发现了一个山洞,说师父在那藏了宝贝,叫大家一起去寻宝。没想到的是,一直默不作声地林辜雪也答应要去,就这样兄妹四人一起去后山寻宝了。可是刚进入后山密林不久,何如平和林辜雪就掉队了,好在何如平不知道怎么去但知道怎么回,正要带林辜雪原路返回时,听见林辜雪“啊”的一声惨叫,何如平连忙去看,见林辜雪掉进了一个狩猎用的洞里,猎户挖得很深,像他们这种小孩子根本爬不出来。
“何师兄,你先回去叫……”林辜雪话还没说完,就见何如平也跳了进来。“我把你托上去,你去叫人。”
但何如平很显然忘了林辜雪不记得路,林辜雪更托不起何如平。“林师妹不怕,卢师兄和慕师妹发现我们不在会来找我们的,我也会保护你的!”
好在最后慕师妹发现了他们,卢恩追顶着被骂的风险回去请救兵,最后大家一起被罚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不过自那之后林辜雪就开朗多了,甚至后来承袭了卢恩追“混世魔王”的名号。
“师兄,是不是有小孩在哭啊。”林辜雪的声音将何如平的思绪拉了回来,婉转的唱腔和紧密的鼓声里掺进了乍起的小儿的啼哭声,戏台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小儿,一手拿着糖葫芦,正不知所措的“哇哇”哭。
人群里很快就有找孩子的声音,台上的孩子被父母领走了,林辜雪恍惚间好像看到个人影从台上一闪而过,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估算着时辰,游船该开始了,便拉着何如平去与卢恩追会和。
湖上烟波浩淼,不时有琴声传来,宛若仙境。
林辜雪和何如平在人群里穿梭了好半晌才找到了喝的烂醉的卢恩追,这次不等林辜雪发作,何如平就看不下去了,“师兄怎能如此自暴自弃?”
林辜雪自顾坐下,又拉何如平坐,“别看卢师兄喝的烂醉,选的位置倒是极好,何师兄快坐,他醉成这样你说了他也听不见。”
林辜雪望着灯影如星子的湖面,想起自己每日读书练武的日常,只觉得眼前之景如梦似幻。“这样的盛景回山上就看不到了。”
何如平拆了路上买的点心给她吃,“我下山前,师父与我说你可以下山……”
林辜雪只听了前半句就激动得点心也不吃了,一双杏眼像小鹿一样盯着他,盯得何如平不忍心打破她的喜悦。
何如平抿了口茶水才继续说道:“但是,以后下山必要有师兄师姐的陪同,而且回去之后要罚你三月禁足,让你好好反省。”
林辜雪刚提起的精神又蔫了,甚至起了不回山门的念头,但这回可不像上次那么轻松,有这两个师兄在,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游船过来了!”人群的喧闹声甚至压过了游船内演奏的乐曲声,吵得卢恩追也不耐烦的捂住了耳朵才继续昏睡过去。
船头轻轻推开湖面,琵琶声娓娓动听,伴着湖面上泛着的雾气,也不知天上凡间。
正想好好看看游船,何如平却听出琴声艰涩,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想细察之时,已经有一女子先他一步踏水而入,琴声骤停。人群骚动,不知是何情状。
待到游船驶近,众人只见船上隐隐戳戳有群姿态怪异的女子随风而舞。
直待细看,才看出是一群女子被吊在船上,双目圆睁,身体被风吹的来回摆动,远远看去就像是随风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