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极门今日收徒大会是难得的盛会,天下修真之人也一并云集于此。
剑极门门徒众多,掌门与执印掌老各司其职,其中以掌门所在的鸣凤山为主,霞风山、清林山、虹月山为次,分山别治。
其他山门的执印掌老与座下弟子都已到了议事大殿,唯独少了霞风山的云无涧。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霞风山执印掌老,而平锋掌老喝得醉醺醺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元真掌门见此让自己的弟子前去霞风山一看究竟。
……
在闭眼之后,云无涧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褚柳秦的声音慢慢远去,接着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白雾茫茫,他抬脚向前走去,不出十步他就被拦住,好似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在他面前,他试着向周围转了转,怎么走都走不出十步以内。
这是般若地狱吗?没有传说中的可怕,只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久了眼睛累,他想,自己到了这,小师弟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他眼睛有些沉,控制不住地睡去,直到听见一阵声音在叫他。
“无涧?醒醒。”
云无涧心想,黑白无常终于要来了吗?
他缓缓把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昔日自己房间内的床帐。
鹤林见他醒了,高兴地说:“无涧你终于醒了。”
云无涧见到鹤林还没反应过来,鹤林不应该是云游去了吗?怎么在自己眼前?他迷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愣愣地发问:“鹤林?我怎么会在这。”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鹤林急冲冲地拉着他向外走去:“今日可是一年一次的收徒大会,你已经迟了,小心掌门问责,还不快御剑!”
他莫名其妙地就被鹤林催促着御剑前往议事大殿,看着脚下熟悉的景色,他的心头涌起一股思绪,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看过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了。
御剑调动真气时,他感觉到身体格外的轻盈,毫无之前真气阻塞的样子,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缩小了几倍,与他十六岁时的身体一模一样!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一场梦吗?
到了议事大殿,云无涧仍有点不可置信,世上虽有关于重来一世的传说,可那都是话本小说里的无稽之谈,没想到竟然发生在他身上。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按兵不动地跟着鹤林进入议事大殿,看到师父醉醺醺地躺在座榻上,他觉得这个场面尤其熟悉,他还记得就是因为这次师父醉酒误事,一个徒弟也没有收,掌门发怒,让其在霞风山闭门思过三个月。
霞风山唯有他与师父二人,这闭门思过于师父而言,并不算什么,可就苦了他不能下山。
可就是在思过的最后一个月,师父将小师弟带了回来。
云无涧环视四周,这次似乎与上辈子无甚差别,他陷入沉思。
“无涧,何故来迟?”
直到上方掌门的声音传来,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话:“回禀掌门,弟子近日身体不适,练功有些岔子,故而今日才来迟了些。”
鹤林在一旁小声向元真掌门解释他去的时候云无涧确实处于昏迷之中。
元真掌门很是赞许他勤修苦练,夸赞道:“无涧,练剑切忌钻了牛角尖,走火入魔。”
云无涧低下头行礼:“是,掌门。”
接着他话锋一转,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平锋真人:“你师父醉得昏过去了,你将他带回霞风山思过三个月,无令不得出。”
云无涧心想,还真是与上一世说的话一字不差。
他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师父,拜别众人,往霞风山飞去。
回到霞风山,将师父安置好后,他回到自己的庭院。
说是庭院,其实就是几个篱笆圈出来的一块地,师父好斗,每每与他人切磋时总是将霞风山的屋子毁得七零八落,清林山的弟子们来此修缮都成了家常便饭,每年山门拨的银子都拿来修屋子和维持基本生活了,时间久了,他嫌麻烦,干脆花重金聘人将屋子修得能够抗得住打,庭院也就随便弄几个篱笆围了起来。
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上一世经历的种种仿佛大梦一场,不知今生是否还会遇见师弟,就算遇见,那么这一世也会如上一世般重蹈覆辙吗?
云无涧拿起手中的云霄剑,仔细端详一番,这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出自锻造大师之手,上辈子随着他变成了一把满是伤痕的剑。
他又想起自己临终前,褚柳秦掉在自己脸上的眼泪,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不通师弟怎么变成了当初搅弄天下风云、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的?
扪心自问,师父除了会对他的剑法指点一二外,从来就不曾管过他,正因如此,他尽心尽力带着小师弟修习剑法,师弟若做得好自当奖赏,若做错了他也不曾苛责,更是循循善诱,师弟调皮捣蛋,自己跟着在他屁股后面收拾。
想起师弟刚入山的第二年,他被虹月山养的仙鹤啄了屁股,悄摸将那只仙鹤烤了吃了。
他感到无比头疼,却也只好与虹月山伏低做小,赔了虹月山一个月的例银,这事才算完。
他想下狠手教训师弟时,看到师弟委屈流着眼泪的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总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云无涧意识到,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太过放纵了他,他才行事如此乖张不考虑后果。
天边残阳落去,云层被这红霞染透,像极了鲜艳的绸缎轻纱,霞风山未化的积雪也被映衬得红光四起。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感到风中的一丝凉意,天色渐晚,捡起思绪,他回到房中找出当初师父交给自己的那本心法和其他书。
在书柜中搜寻了半晌,他只找到一本不知师父从哪儿淘来的育儿心得。
云无涧看着这书的名字愣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大用,把这本书撇在一边,继续翻找起来。
又找了一会儿,不是剑法心得就是小说话本,正经叫人向善修习上进的书却没有,想来是师父就不爱看这种咬文嚼字的书,故而一本也没有。
云无涧累得躺在椅子上,看见自己随手扔在一边的育儿心得。
鬼使神差般,他将书拿起来,细细翻看起来,书并不厚,著书者所写的内容也仅仅只是几十页。
看了又看,直到灯油燃尽,云无涧才将书合上。
他开始想上一世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自己的师弟变成了魔头。
想起剿魔之战之前,自己与师弟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剑拔弩张,自己几次三番想要将师弟带回剑极门,明明是想要好好劝说的,每次都发展成自己与师弟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针锋相对了呢?
记不清了,云无涧只记得师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自己师兄了,自从他离开剑极门以后,彼此相见,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自己。
临了了他倒是听见师弟一直叫自己师兄。
也许……也许他是有机会改变师弟的,只是他从前也心高气傲,他不管说什么,三言两语之间必将会把师弟激怒,而他呢?也拉不下那个脸去向师弟低头,两人渐行渐远,直至那场大战。
他乍闻那几个门派与魔教中人联合起来要将师弟褚柳秦除掉,自己只好佯装加入,伺机探寻师弟的下落。
他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已是两人此生的最后一面。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云无涧抬手抹了下脸,泪横满面,自己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