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按照宁玉浮的要求,顾竞派人将消息散了出去。很快,全城都知道刚刚过去的王室亲事已经成了一个大笑话。

    坊间的歌谣流言,饭馆的说书,全都在添油加醋地赶热闹。

    城郊废弃的破屋内,燃着一堆枯枝碎叶,一堆人挤在里面。

    “那两个见过我们的侍女怎么办?”林若问。

    “那是陈蕊的人,走前支开了。她只要知道我们逃走了就行。”林文文回她。

    “宁玉浮竟然没派人来抓你。”叶灵章皱了皱眉,很是不理解。

    “这消息肯定不是陈蕊放的,放出来王室的面子还要不要,她那母后就第一个要闹。”林若盯着火堆分析。

    “你究竟和陈蕊说了什么,让她能如此帮你。”叶灵章转头看着林文文。

    “不是帮我,是帮她自己。”林文文没有挨着林若坐,和她隔着叶灵章。

    见两人望着自己,林文文笑了笑,用树枝拨了拨火继续说:“我只是告诉她,陈余要是和宁王成亲,她的地位不一定坐得稳。陈蕊被复仇冲昏了头,只想让林若尝尽痛苦,而我,愿意将林若带走,永远消失在她眼前。”

    “光靠你一张嘴?”叶灵章不是很相信。

    “所以我用一个秘密换来了这个机会,我把那块玉给她了,我告诉她,我和林若是姐弟。这可是个大秘密,一旦曝光,谁都讨不了好,而且,光靠她自己的势力杀不了我跟她。”说到这里,他目光轻轻笼罩在林若面上。

    “噗!”林若一口水喷出来,全溅在叶灵章脸上。叶灵章先前是听林若讲过一版,她和林文文是兄妹,只不过林若是魏舒在宫里捡来的,所以此时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这口水喷得他一激灵。

    叶灵章受够了:“你们这莫名其妙的别扭感能不能不要把我夹在中间!”

    林若连连道歉,从袖中掏出帕子就要替他擦脸,却被林文文抢先一步,他将叶灵章拽近眼前,用自己的袖子胡乱在他脸上抹了抹,力道又大又重,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怪我,怪我说的时机不对,应该等大家都不动的时候再讲,抱歉啊抱歉。”叶灵章使劲要挣,却发现林文文用了内力,硬生生将自己控在原地。

    “放开我哥哥。”柯隐从角落里冒出来就要动手。

    叶灵章很快被松开了:“你……”他一脸嫌弃地瞪了林文文一眼,转头看着柯隐:“回去。”

    柯隐一哆嗦,缩回角落。

    “诶你这个脸上怎么掉东西。”林文文惊讶地盯着自己袖子,那里除了水渍还有些怪异的碎屑。

    叶灵章神色有些古怪,就要起身:“污泥罢了,忙活一天现在连澡也洗不了。”

    “你脸上的疤是假的?”林若拉住他,惊奇地望向他的脸。

    叶灵章一僵,面色一沉,视线扫视周围,凡触其目光者全部低下头。

    “给我们讲讲吧,都已经到这份儿上了,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了。”林文文摊开袖子朝他举了举,脸上是无辜的笑意。

    叶灵章捏了捏拳头扭头看着被林若拽住的袖子:“手。”

    林若立马松开来。

    “你刚喝的是什么水?”叶灵章重新坐回去面色不善地问。

    “秦宿给的,丢进水里有点凉丝丝的甜味儿,具体功效好像是清热解毒吧我也忘了。”林若从怀里摸出仅剩的一颗递给他。

    叶灵章接过来闻了闻,目光越发暗沉。

    “你真是……老天爷派来克我的。”他用力捏碎了那颗药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林若倒是乐了起来:“我在你这里可是一点秘密都没有啊,礼尚往来,看来是天意要咱们更亲近些呢。”

    林文文不着痕迹地插嘴:“叶兄,天意让咱三亲近些呢,反正都这么熟了,我们的秘密你都知道了,就别藏着了,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万一咱们能帮上忙呢。”

    叶灵章懒得听这二人一唱一和,沉默地坐在原地,随手将那粉末丢进面前的水囊里,晃了晃,倒了些在手心里,往脸上一抹,那道残存的疤痕消失了,露出一个细小的洞,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比较大的黑痣。

    林若和林文文四只眼睛盯着那处一眨不眨,皆面露惊异。

    “怎么,害怕了?害怕就别缠着问来问去。”叶灵章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嗤笑说。

    “倒不是害怕,就是超出我狭隘的常识了,这要是伤口,为何不愈合也不流血,这要不是伤口,莫非是纹身之类的?”林若摩挲着下巴猜测。

    “这是一种虫毒,破皮入体后无法再引出,只能不断用精血内力喂养压制。”他垂眼解释。

    “怪不得你比实际年龄老许多。”林文文语出欠揍,叶灵章反常地没怼回去,只继续说:“据说宁国有神秘游医能解罕见之毒,我这些年却一直没寻到踪迹,反倒是发现了你的身世。”

    “这毒既然这么罕见,你是如何中毒的?我看你们叶国也有不少奇异的玩意儿嘛,比如你妹妹的藤蔓。”林若问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一道尖锐的声音闯入,柯隐站起来打断了林若的问话。

    叶灵章侧头一瞥,满眼警告,柯隐吓得一瑟缩,但却反常地没躲回去。

    “我来说。”她声音有些颤抖,克制着自己忽视叶灵章的视线,绕到林若身侧,抱着膝盖坐在了干草上。

    叶灵章皱眉看着她就要发作。

    “说来也奇怪,一直都想问叶兄,为何对自己妹妹这么凶?”林若头一晃截断了叶灵章的视线。

    “都怪我。”柯隐先开了口,语气很是低落。叶灵章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说什么,只是撑着胳膊伸手覆住自己双眼。

    “如果不是我,哥哥就不会和杜念姐姐变成这样。”她说得没头没尾,林若眉毛一挑,一脸不意外的样子,林文文是满头雾水,疑惑地看向林若,林若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听。

    “哥哥和杜念姐姐多年前相识,眼看就要谈婚论嫁,但当年叶国王室内部早就一片混乱,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王位后继给谁一直没有定下,按照祖制大哥哥是继位首选,但父皇一直没下诏书,大哥哥担心灵章哥哥会威胁到自己,便想要除掉所有潜在竞争者,这样父皇唯一的选择只能是他。”

    “有一日,大哥哥请了江湖上有名的游医来给父皇看病,那游医就是灵章哥哥方才说一直在寻找的人。那日治疗后,父皇竟然立刻恢复了不少,他很高兴,便设了家宴。在去赴宴前,大哥哥找到我,要我将杜念姐姐悄悄带上,说父皇今日高兴,若是能见见二哥哥心爱的人一定也会更安心些。”

    “于是我瞒着二哥哥去找了杜念姐姐,偷偷将她带进了宴席。父皇的确很高兴,但二哥哥却不太高兴,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只以为是他害羞。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父皇好起来了,那一家人是不是又能像以前一样,虽然我们兄妹几个不是同一个母后,但也一起有过很多快乐的日子。”柯隐说着说着眼眶泛起红色,四周很静,只听得见火焰燃烧的声音。

    “宴会之后,杜念姐姐突然就病倒了,找了各种大夫都没有起色,二哥哥急得不得了,我也很担心,那天我守在杜念姐姐身边,听说二哥哥和大哥哥打了起来,那天二哥回来脸色特别可怕,从那日后,二哥和大哥之间再也没有说过话。”

    “那名游医也消失不见,父皇又一病不起,杜念姐姐也快要撑不下去,二哥哥想到了秦宫的那位宫主,便派人带重金去求医,没见到秦宫主,但得到一个据说是秦宫主亲自写的方法,便是将那毒用法子引到自己身上。”

    “杜念姐姐等不了了,二哥哥便冒险按照方法将毒引到自己身上,我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只知道再次见到二哥他便突然老了很多,眼下也多出一道伤疤。”

    “是我,是我,一切都是我。”柯隐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大哥想在宴会上给二哥下毒,但二哥那壶酒被我倒给了杜念姐姐。我不知道那酒里有东西,我也不知道那么照顾我们的大哥会做出这样的事。”她的话越来越乱,林若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喝点水吧。”林若将自己那泡了药丸的清凉甜爽的水递过去。

    柯隐闭着眼,眼泪止不住流出来,整个人微微发颤,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

    “看把孩子吓得,听起来她也毫不知情,你会不会对她太过了。”林若斟酌着用词看向叶灵章。

    “别哭。”叶灵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抑着某种情绪丢出两个字。

    柯隐降低了抽噎的声音,抹干眼泪,无意识地接过林若的水囊。

    “我之前谎称林文文是我亲大哥,又打着找他的名义四处奔波,其实我那亲大哥很小的时候就死在王宫里了。”叶灵章缓缓开口,满是自嘲。

    “那是宴席,是父皇清醒的最后一日,没多久就病逝了,明面上是这样,实际上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父皇是被大哥指使游医害死的,他本想一并除掉我,就算除不掉也能控制我,但阴差阳错那毒,被她喝下。”他说到最后微微顿了顿。

    “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是我沉浸在情爱的喜悦里,明明看出大哥有所动作,但却想着只要我表明态度大哥便还是过去那个大哥。”

    “我没想到他要下死手,如果宴会上我倒下了,他便准备嫁祸给杜念,然后一并除掉我和杜家,趁着父皇清醒直接逼他下诏,没想到,计划被柯隐打乱。”

    “我知道不是她的错,我在怪我自己。杜念的毒渡到了我身上,但她也元气大伤,为了对付大哥,保住杜家,我不得不断掉和她的关系,大哥已经筹谋许久,我一个无心王位的皇子,一开始没有力量去斗。我时常在想,父皇为何不直接下诏让大哥来继位,如果早一点定下来,一切是不是不会走到今日。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亲大哥也是他害死的,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啊,父皇知道事实,却掩盖了真相。”

    “我和杜念分开后,她伤痛欲绝,数次见面我都故意面露讥讽,嘲笑她家族无力,无法为我所用。我想至少这回我能守护她。大哥要和我拼命,我的生死早就押在这样的争斗里。没想到大哥却还是没放过杜家。”

    柯隐接过话:“我想为杜念姐姐讨个公道,我不相信大哥会做这样的事,便去找大哥理论,却被套了话,露出端倪,大哥隔日就找了由头抄了杜家。”

    “都是我的错。”柯隐又默默流起了眼泪。

    “我又惊又怒,动用了当时所有能用的力量,保住了杜家人的命,将他们换了身份,只是后来,就失去了杜念和她家人的联系,他们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我想,这样也好。”

    “二哥为了救杜家被大哥捉住把柄关进地牢折磨,他还想把二哥剖开看看,那毒是如何渡到他身上的。”

    叶灵章打断她继续说道:“我被母后救了出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逐渐恢复,我意识到所谓兄弟情不论真假都已经是曾经,我不能再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他伤害,折磨。我也不能让我自己如此,母后会伤心。”

    叶灵章似乎还有话想说,却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抛下一句话:“我赢了,他死在了王宫。死在了他最爱,最为之疯狂的地方。”

    林若没有出声,林文文也安静地盯着火堆,王宫的秘密总是很多,有些可以说明白,有些不能说得太清楚。林若没有继续问大皇子是如何死的,也没有问为何老叶王不早点下诏定储,这些答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只能是埋进王位下的虚空里。

    “没想到你们家也这么狗血。”林若沉默许久伸手拍了拍叶灵章的肩膀。

    “是啊,观摩了你二人的秘密,以及最近的成亲笑话,我突然觉得二位亲切得人模人样起来。”叶灵章语气恢复如常,嘴巴又毒了起来。

    “多谢叶兄升级我的身份地位。”林文文眯起眼,笑着回他。

    叶灵章被他这话堵得翻了个白眼,但嘴角隐隐有一丝放松。

    “秦宿也治不好?”林若感到很疑惑,自己曾中的毒也是从无解到解除。

    “父皇的病一直是大哥在全权掌控,他曾去信请秦宿,但被婉拒,没给我们看信件内容,只说是无力回天。现在想来,这里面很多蹊跷,你就是个证据。”叶灵章回忆着前事的细节:“往回推测,就算秦宿能治,大哥也万万不会允许,这信件往来或许也是假。”

    林若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自责,谁能想到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人会是那样可怕的模样。”

    “在座的几个,真要比起惨来,这日子可就真没盼头了,至少我们现在都还活着,说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林若起身抻了抻肩背,笑着说,她只是心里突然蹦出林文文的身世,要说惨这个一开始让自己产生了那么些羡慕的人背后的苦不比自己少,林若下意识地,不想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下次见到秦宿,让他帮你看看,说不定能解。”

    “你安慰得很好,但眼下我们在这里群狼环伺的,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谁说我们没力量。”林若神秘一笑:“叶兄你别慌,我兄弟陈明是不是没跟着来。所以先等等,看看他们到底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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