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映出了火花红,太阳躲在一栋高大的商业大楼楼顶后方,露出了半边脸,照应了四周全都是同一个颜色,周边的商业楼、小区、店铺、街道、花草、路过的车辆行人,都变得红彤彤的。
陈燚承诺考上北体后会请楠丁莎吃顿饭,回B市第二天一觉醒来,陈燚就陪着楠丁莎跑了趟影视城,呆到下午主演走了,两人才慢悠悠的往广场上去吃了顿烤肉。
饭后需消食,天空开始羞红了脸,偷偷把太阳藏进云朵里。
街头上的两道行人身影被拉得欣长,微风卷地而起吹过来把楠丁莎长到脚裸的裙子,捶打得发出“呼呼”声响。
陈燚用帆布鞋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丁莎,杉芝跟临东移民到韩国了......以后他们的每一场出赛都是代表韩国国乒出战.....他们跟我不再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了,而时成为了我要全力以赴对抗的外协对手。”
楠丁莎顶住脚后跟,视线望向远方的云雾,淡淡道:“四火,还有我。”
还有我在你身旁一直默默陪着你。
陈燚的眼神变得空洞,犹如心爱的玩具被别人不小心偷走了般,语气低落。
没人能明白在赛场上相伴多年的队友兼好朋友,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移民才能完成梦想,是件多么扎人心的事情。
楠丁莎别在身后的两只手松开,走过来一把将陈燚拥入怀里,轻轻柔柔的呼吸洒在陈燚耳朵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瘙痒。熟悉的香味瞬间涌入鼻尖,陈燚紧绷的身体终于得到舒缓,她闷着声腔回抱楠丁莎:
“丁莎,你会离开我么?”
楠丁莎纤瘦的玉指轻缓的抚着她的背部,身子因长年累月大量运动,看着纤瘦,实则每一处都是结实的肌肉,楠丁莎嘴角含笑,温声温气:
“四火需要我,我就永远都不会离开.....除非....”
陈燚愣住,敛着呼吸听她未完的下文。
楠丁莎感受她的变动,用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扫了下她的耳朵尖,把身体推开出来与她平视,弯了弯嘴角:“没有除非,我会永远陪着四火的。”
多么动听又不着边际的一句话,触碰陈燚心弦,她鼻腔的酸涩泛滥,眼眶骤然起红,重重点着小脑袋,像在承诺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
“我也会永远陪着丁莎的,就像你陪着我那样陪着你,一直做你最好的朋友。”
楠丁莎右手食指曲折,用指腹去抹掉陈燚卷翘的眼睫毛掉到脸蛋上的泪珠。街角的车来来往往,车水马龙,楠丁莎拉着陈燚的手继续往前走,身影依旧被拉得长长,直到下一个拐弯的墙壁把夕阳光线遮挡住。
连续参加了好几个赛场,国家队上下稍停休息一周时间。
陈燚收拾了行李跟房东退房,拢共就一个行李箱能装完所有。打开手机按照陈玉上次发来的地址,沿着路线导航,骑山地车回朝阳区的新家。
进入这一片陌生的地带,越往里驶去,越能发现别墅区与外界的其余地区有着众多不同,茂密的花园垒做成一个个小城堡,道路两旁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个别小院门口会有家丁在修剪家园里的花草树木,这是郊区鲜少会出现的情景。
山地车绕进别墅区的最尽头,在一幢蓝格相间装饰的别墅院门停下。
此别墅位置如前扶后拥的宝藏之地,前有落错有致的别墅当画像点缀,后有深宫院的大宫殿榜着。能选上这样的别墅位置,唯独出自于关妙琳的毒辣眼光。
陈燚刹住车,屁股坐在车垫上,两脚伸直沾到地面,按响门铃,
叮——
刚摁了一下,里面大门就出现一位看似上了四十有余年龄的保姆阿姨,迈着小碎步跑出来,她笑呵呵的看向陈燚,礼貌问:“你好,请问是找谁啊?”
找谁?
陈燚扭头看了眼门牌号,心想没记错地址,确认了下:“这是关妙琳家么?”
李姨双手并在身前,点头,瞧着对面的陈燚跟关妙琳有几分相像:“嗯,是的,请问你是找夫人的么?”
“不是,我叫陈燚,是她女儿,放假了我回来一趟。”
陈燚边说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与陈玉聊天的记录页面给李姨确认。
李姨听后忙点头笑:“诶,好。”她把院子大门敞开了些让陈燚把山地车骑进来,内心复杂,都没能反应过来要给陈燚一直拎着的行李。
打小就在外面打球,经常从这个城市飞往那个城市的比赛,上一队后还会窜到不同的国家比赛,已经生出一种住哪里都一样的感觉,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陈燚把车推到旁边车库内,随李姨踏入偌大的别墅客厅。
中式二层双拼,宽敞明亮。
亮堂奢华的装饰摆设,李姨脸色微变:“小姐,我姓李,你随大小姐她们叫我李姨就好,夫人跟陈先生没有吩咐过你什么时候回来,目前还没准备有你的房间出来,你看是要坐客厅等一下,我现在去给你收拾一个房间?......”
李姨不确定的询问,有些诧异,进门来就觉得不可以思议,自己来这个家工作了好几个月,从未在陈先生一家三口听说过还有个小女儿的存在。
是一直在国外读书么?她不敢问,老板家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李姨恭恭敬敬在一旁候着,房子空荡荡的,估计目前就只有两个人在家。
陈燚拢了拢身后的书包,右手提着自己行李箱,低头看了一眼李姨,淡淡:“叫我阿燚就行,等一下我自己上去看。”
默了默,她又问:“姐姐什么时候下班回来?”
偌大空旷的客厅,优雅大方,给人一种高端的逼格感。陈燚往那边走去,身心疲惫的拿下书包往沙发上坐,沙发质量松软,整个身体陷入下去。
耳边传送李姨跟过来的声音:“大小姐跟陈先生晚些就会到家。”
陈燚闭眸仰头靠在沙发后,全身慵懒又松散,五指摸索着刚刚随处放下的手机,想看时间,李姨心领神会:“小,阿燚,现在是晚上六点十五分。”
厨房炖的汤香缓慢飘了出来,陈燚闻到汤味味蕾泛酸:“李姨,你在炖汤么?”
味道闻着跟张阿姨的手艺不差。
李姨一顿,忙回:“嗯,刚新练了一个汤,待会儿阿燚可以好好尝尝味道看合不合你口味。”
陈燚用手捏了捏鼻根,露出一个会心的笑看她,声调轻轻:“李姨,你不用那么拘谨,你先去忙你的吧。”
李姨转身回厨房忙碌晚餐,陈燚躺在沙发双手环胸逐步会周公。
炎热的夏季天空最容易黑脸,墙上的时钟短针跳到6,中间的那根针重叠短针位置,天空的黑布就唰的盖了下来。陈燚躺在沙发上睡得香,李姨弄好晚餐出来都没舍得叨扰她,默默上二楼客房柜子拿了件单薄被子出来给她盖到身子上。
八点,一辆骚包跑车轰轰的冲进了车库负一楼,李姨听见声音忙不迭走出来,弯腰毕恭毕敬喊人:“陈先生,大小姐,你们回来了。”
身后没有跟着有人,就只有陈润生跟陈玉两人。
陈润生跟陈玉没搭理李姨,直接越过她身旁超大厅走,陈玉把包包递给陈润生,头靠在他肩膀,揽着他手臂娇嗲道:“爸爸,你能不能让妈妈别老是让我学这个学那个的,都累死人了都。”
陈润生内心软得一塌糊涂,嘿嘿笑,满口答应:“好,爸爸听阿玉的,下周妈妈出差回来我就跟她好好说说。”
“哎呀,不要嘛,就要今晚说,不,就要待会儿吃了饭就说....”陈玉摇晃陈润生的手,嘟囔着与他对视,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怜爱,“好不好?爸爸好不好?这段时间妈妈总盯着我的工作,我都累坏身体了.....”
陈润生笑着瞧她,抿唇未言语。
陈玉随即装作一副羸弱的模样,堪比影视城的演员,不如演员行业简直是可惜。
沙发上的陈燚被熟悉的声音扰醒,她擦着惺忪的眼眸,卷翘的眼睫毛忽闪:“爸爸,姐姐,你们回来了。”
陈玉跟陈润生没来得及换鞋进入客厅,就被打算了双方的对话,陈玉眉头紧皱,扬起一个高峰,脸色速变。辛辛苦苦学习了几个月的不喜形于色,在这一刻都变得白费功夫。
李姨在身后搓了搓双手,询问:“我去端菜出来大家用饭吧?”
陈燚从沙发上走过来,瞧了眼门外:“妈妈今晚不回来么?”她的眼光有些暗了下来,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陈润生向李姨挥手,示意她去端菜出来。陈玉走进来:“妈妈出差。”
李姨陆续把菜都端出客厅,新鲜熬制的汤汁香味四散,陈燚含笑随陈玉一块过去落座,打开话题闲聊:“姐姐,跟妈妈回公司上班感觉还适应么?”
该问不问,一问就踩雷。
陈玉脸色绷着:“阿燚想知道可以辍学去体验一下。”
讲到这个,陈润生想起陈燚快要开学,给侧身的陈玉碗中布了筷子菜:“阿燚,你填的志愿是哪个学校?”
察觉陈玉脸色不对,陈燚索性截至上一个询问的话题,避免又说错话,用勺子给碗里的汤快速物理降温:“填了北体的。”
北体?国家首批双一流211学府?
陈玉抬头确认是否听错:“北体?”
陈燚点了点头,嗯了声,陈玉桌子底下翘着二郎腿的双脚顿住,五个脚趾紧缩拱起。客厅的暖黄灯照射下来,替他们打了一层光晕。
“通过了么?”陈润生咀嚼着口中的菜。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没通过呢?都临近开学了。不过这只是陈润生随口的交谈,无心,所以话未过滤就脱口而出。
陈燚手中拿勺子搅拌汤汁,发出跟磁瓦碰撞的细小声音,犹如有旋律的音乐,李姨站在后厨听着有一丝舒心感,便把视线挪去看她。
“嗯,过了,都快要开学了。”陈燚伴随着手中的动作,慢声慢气飘出对陈润生的回复。
“嗯,那挺好,几号过去报到?”
陈润生没发现身旁陈玉已经僵持变得生冷的脸色,继续开话题聊。难得他今晚情绪波高,乐意问陈燚话,陈燚也乐意跟他好声好气多说几句话,微微弯了下唇角:
“下个月6号过去......哦,对了,姐姐,国家队这周放假,我想出去训练馆找私教集训,待会儿你把费用转我。”
陈玉脸色几变,两排牙龈紧贴:“最近手头有点紧,”偏头对陈润生点了点头,“问爸爸要。”
随后她放下筷子,往楼上走,这顿饭算是彻底没胃口食用了。
陈润生见她走,忙站起来对她的背影喊:“诶,阿玉,都没吃上两口.....”
陈玉没有回复她的话,身影消失在弧形楼梯口。陈润生收回视线,垂眸陈玉刚刚坐着的桌子面前那碗汤,还剩大半,几乎没动几口,内心火气升腾胸腔,堵得他没处撒。皙白的脸色变得乌青,上一刻还对陈燚友好的态度在这一秒变得荡然无存。
陈燚心有灵犀头顶的目光如炬扫下来,她不敢抬头,一直装模作样的低头给自己碗里的汤物理降温。
整个偌大的楼房寂静,仿佛一股被囚禁的气息扑面而来,狠狠笼罩住陈燚的动弹。
一直站在后厨待命的李姨目睹这一幕,跟着心声发抖,身子往厨房里挪了挪,尽量隐身,把自己的存在感缩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空气。
二楼的房门忽然响亮的“砰”了一声,震得一楼餐厅的桌子都微微抖动了几下。
短短十秒钟,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李姨双手合十抓紧,脸色骤白,想挪出来看一眼客厅的情景,又没胆量。陈燚心脏咚咚争先恐后的弹跳,脸色硬是伪装得很好,看不出任何变动,毕竟经历过大舞台的名场面,学习过不喜形于色的课程,还是有些帮助的。
好半晌,客厅传来陈润生的声音:“我昨天出去赌输了笔债,你妈下个月生活费还没给我,你的费用你去问她要。”
陈润生想对陈燚发脾气,可想了想她没做错什么,硬生生把怒气吞了回去,改口换了语气。
呼——
陈燚暗暗松了口气,可听到陈润生又去赌,愣是不想回他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陈玉离桌回房没多久,陈润生就走了,课桌上只剩下陈燚一人享用一大桌子佳肴,熟悉的场景发生在不同的家,陈燚胃口大减,索然无味的用了一碗汤跟几口菜,跟李姨打了声招呼,转身提着行李箱沿半圆形楼梯上二楼。
入目的是几个新的白色玻璃柜子,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关妙琳和陈玉的模型,左手边第一间房是陈玉的,中间是一个书房,书房旁边是关妙琳跟陈润生的卧室,右边两个房间是客房,里边空荡荡的,陈燚选择最里边的那个房间推进去。
两米高的黑色衣柜、一张1.8m的床、书桌、凳子、床头柜,除了少了个电视,活脱脱的酒店格式。
这不是回家,好似要打比赛,入住了一个新酒店。陈燚内心开始觉得有一丝空洞感,不懂是什么,想仔细寻找,也也无路可寻。
放下行李箱跟书包,陈燚拉过窗帘打开窗户,对望夜空的景象,一股闷热的夏季气息速速轰过来。
骨节分明的五指在屏幕上点上两点,播出去一个电话,那边的人可能还在忙,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喂,妈妈。”陈燚开腔喊。
电话那边传来关妙琳低声交代孙艺某些事情,过了半分钟才迟迟回话:“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陈燚斟酌话术,手指把玩窗帘的胡须:“妈妈吃晚饭了么?”
她不敢跟关妙琳说陈润生又去赌的事情,怕待会儿关妙琳又得跟陈润生生气,最后受伤的还是关妙琳。
关妙琳顿了下,把视线挪到眼前的平板电脑上看时间:“有什么事情直接说,我还在忙。”
陈燚:“……”
陈燚:“妈妈,我过几天开学了。”
母亲的伟大,一秒读懂陈燚吞吞吐吐的心思,关妙琳撇眉:“爸爸不在家么?!怎么这种小事儿还要来问我。”
语气生冷,陈燚抿紧嘴唇,话语不言而喻。
妙策装饰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内,忽的响起手机重重丢到桌面上的闷声响。关妙琳丢下右手拿着的钢笔,双手撑着额头,孙艺瞧着未挂断的电话,她拿起来问:“阿燚,你要多少?我待会儿给你转过去。”
简单交谈了两句,孙艺拿着关妙琳的手机给陈燚转过去一笔十万的转账。
办公室内在挂电话后恢复了安静许久,孙艺从外边泡了杯红茶进来递到关妙琳桌子旁边,眼色蓄积担忧:“关总,喝杯红茶提下神。”
关妙琳撑着的手终于撤开,抬起头来:“把红茶倒了,换一杯咖啡进来吧。”
她疲惫的模样尽收入孙艺眼里:“关总,现在已经很晚了,再喝咖啡今晚又得失眠了......”
孙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发现了关妙琳,初次相遇便对她格外欣赏,无论气质上、颜值上、工作态度上,恰巧碰上关妙琳当时的秘书要离职,孙艺得知消息,即毫不犹豫的从老东家裸辞过来辅助关妙琳。
这一辅助,就辅助了两年多,多次明里暗里帮助关妙琳的发展,不然在郊区多年也不至于在这两年才火速上升到今天的业内佼佼者。
妙策装饰的今天,背后都有孙艺的大半加持。
关妙琳有所察觉,但从未给过她回应,只当两人是工作关系,只要不过分举动,她都会默不作声。毕竟她有一个家,一个儿女都快要长大的家。
关妙琳端起红茶,拿盖子刮了刮边缘,轻呼了口气:“帮我查一下最近阿玉是不是还经常给纯泰打钱,也顺便......”
她顿了顿,小幅度摇了下头,继续:“看看阿生最近是不是又去赌了。”
疲惫的神态随着话语倒出来。
当初孙艺一头热没留意关妙琳还有一个家,一个糟糕的家,好在陈燚并未让关妙琳头疼,但陈玉和陈润生两人是孙艺最眼不见为净的存在。关妙琳不吩咐,孙艺也绝对不会多分心去注意关妙琳名副其实的家。
自开年第一天,关妙琳一气之下让孙艺安排人把纯泰的脚打断,就没问过后面的事如何处理,时隔半年多她突然想起来,刚想低头抿茶的动作,停在半空:
“小孙,纯泰的脚怎么样了?”
孙艺:“阿玉跟陈先生给他找了知名中医,三月底的时候就出院养伤了,脚恢复得很不错,不出意外的话最近就能正常走路了。”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安静的氛围,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