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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妖女

    虽然才是十月,东北的田野上,已经基本看不到绿色了。路边的小树林,泛着一种让人想逃的灰黑色。一棵棵大树,像是被饿急了的野狗啃过似的,都秃了树梢,直愣愣地插向天空,显得荒凉又刺眼。

    庞莱跟着导航,开过一段平坦的省道,然后在一个人字型岔口,拐上了县道。那辆老旧的雪铁龙,在这里开始颠簸起来。一层黑黑的浮尘,渐渐侵上了挡风玻璃。远处两个圆咕隆咚的山包儿,一跃一跃地跳着,隔着灰黑色的玻璃望过去,好似两个坟头儿。

    车子驶过之处,惊扰了飞鸟,奏起一片呼拉拉翅膀刮起的声音,好似一阵阴风吹过。庞莱以为是乌鸦,仔细一看,原来是群喜鹊。真丧气。本是带来生气的鸟儿,只因为待在这个鬼地方,让人无法把她们和喜事联系起来,连带着她们的呱噪声,都听起来像是凶兆。

    她把车停在看守所跟前,耐心地等着里面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电话往上报备,又一遍一遍检查了她的证件,翻来覆去问她已经问过的问题。

    等进了看守所,她跟着工作人员走过一道道铁门,听着一阵阵桄榔榔的关门声落在身后,突然感觉,与外界的阳光和空气越来越远了,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安——尤其是看到那些关着的女犯人垂头丧气的脸时,她更感觉到了一种死气。

    “咣当!”她的心一颤。会客室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狱警和一个身材消瘦的女犯人。

    只见那女犯的个子很高,一米七出头,腿的比例尤其好。看起来很虚弱,不到一百斤的样子。脸在橙色号衣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白。绷紧的面皮,挂在高高颧骨上,被抻得直直的,一点也看不出四十岁的年纪。细长的眼睛里,白多黑少,看上去很骄傲。两道薄唇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好似两片白惨惨的手术刀,看不到什么血色。一头自来卷的头发,即便胡乱地扎在脑后,也显得很有风情的样子。

    这应该就是赵曌、那个传说中敢杀人分尸的妖女了吧?不知为何,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庞莱就像是看到捕猎者的猎物一样,不自觉地感到一种怕。

    “你好,我是明信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庞莱。”她有些忐忑地伸出手去。

    赵曌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庞莱感觉很凉。

    “我听说过你。”赵曌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腕上、脚上的铁链跟着咔咔作响。

    “哦,你是从哪儿听说过我的?”庞莱感到诧异。

    “你认识石静吧?”

    “认识。”

    石静是庞莱的一个当事人,因为丈夫常年赌博,把家里多年的存款——甚至给孩子准备的上大学报到用的学费——都输光了,就跟丈夫大干了一场。那天,她被打得很惨。半夜越想越气,就起身拿起一壶开水,烫向了丈夫的大腿……

    “我跟她是关在一起的。她说你帮她到处奔走,还给她找了记者呼吁,最后判得不重。”

    听到这个答案,庞莱欣慰地笑了。没想到,她在看守所里还挺有名的。赵曌就是因为这个,选我做她的辩护人的?庞莱心里,不禁升起一股自豪感。

    “赵曌,你家人想请我做你的辩护律师。在接受你的委托之前,我想跟你先说清楚我的原则。我希望在辩护期间,你能就我对案情提出的问题说实话。这是我作为辩护人,应该得到的权利和尊重。我今后的问题,除了涉及到案情之外,可能还会涉及到你的家庭生活,甚至隐私。有些看似和案情没有直接关联,但对我今后为你提供的辩护方案,可能会有帮助。你能接受么?”

    赵曌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的光。“这不是我接受你委托的一部分么?”

    她这是表示接受了。庞莱于是从大大的公文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材料,“那好,这是我起草的《委托协议》。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请在上面签个字。”

    狱警接过材料,递给赵曌。她没怎么看,就痛快地签了字。

    庞莱接着告诉她:“李天伟已经就一审判决,提出上诉了。我国法律有一条原则,上诉不加刑。所以,如果你对一审判决还有什么诉求的话,必须在十五天内提出上诉请求。今天已经是上诉期的第五天了……”

    “我没有什么诉求。”赵曌利落地坦白道,“我自己做下的事,我自己认!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我不会像男人一样,那么没种。我对我自己,也没什么想争的了。像我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未来了。我只有一个诉求,就是让李天伟死!”

    她说这话时,眼睛像受伤的母狼一样瞪大了,嘴里的呼气吹起额前的碎发,显得即疯狂又吸引人。那癫狂的面孔,令庞莱想起了韩剧中的疯逼女二们。那些常年没吃过碳水的欧尼们,在面对各种情伤时,也会露出这样的面孔。

    “那我们说说案子吧。”她咽了咽唾沫问,“去年五月十五号,也就是案发当晚,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已经跟警察说过了。案发那天晚上,我收到了李天伟的电话。他说他跟夏伊吵架,打伤了她。这种情况,他不方便去医院,让我赶紧去看看。我就去了他家。结果一到,就发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我当时吓坏了,转身就想走,可李天伟抓着我说,他和老婆在吵架过程中,发生了争执,一不小心,失手打死了她。”

    “用什么打死的?”庞莱追问着细节。

    “平底锅。这个我已经告诉警方了。”

    “那他儿子李昊呢?怎么也死在了现场?”

    “他儿子当时刚好回家,看到了这一幕,正想喊,李天伟就捂住了他的嘴。两人在挣扎的过程中,李天伟把他儿子也捂死了。”赵曌娓娓回忆道,好像在谈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

    “那你当时没报警么?”

    “我本来是想报警的,但是李天伟说,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就完了,我们也完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他想离婚娶我,才造成这种局面的。他苦苦哀求我,我经不住他的求,最后决定和他一起,把尸体悄悄处理了。我在他家帮他分尸,尸体的残块儿,由他分批拿走扔掉了。”

    “他把尸体处理到哪儿了,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赵曌摇了摇头,“我当时忙着收拾现场呢。”

    “那后来,为什么反而是李天伟报的案呢?”

    “因为他不认账了!”一说起这个,赵曌显得异常气愤。“夏伊不见了之后,李天伟谎称她去马尔代夫旅游了。可是渐渐有人在传,夏伊可能出事儿了。应该是那天晚上,他去扔尸体的时候,被人给瞧见了。然后我也害怕了,就想和他一起远走高飞。结果他威胁我,不准我说出去,否则就说人是我杀的……”

    “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没去自首?”如果当时她能自首的话,也许现在量刑还能轻一点。

    “我当时太害怕了,怕说不清楚。毕竟夏伊是我的情敌,我和她之前还起过冲突,万一警方不信我的话怎么办?结果没想到,李天伟那个王八蛋,竟然抢先报案了,而且把什么都推到了我身上。我真是恨死他了!他现在判了死刑,绝对是罪有应得。”赵曌恶狠狠地说。接着便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庞莱,“你说,二审他不会翻案吧?”

    她现在是个阶下囚,竟然审视着自己。庞莱觉得,这个传说中的妖女,果然很魔性。“这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李天伟也换了一个律师。”

    赵曌突然身体前倾,紧盯着她的眼睛,好像在给她输入程序一样,说:“你一定一定不能让李天伟翻案。只有他死了,这一切的一切,才能结束。”

    田利在受托的当天,就让助理和看守所约好了会见时间。这地方他常来,所以轻车熟路。遇到相熟的狱警,还会和对方聊上几句,递上一盒半盒的好烟。狱警们也大多领他的情,看到对他不尊重的犯人,还会帮他出手呵斥。

    今天接待他的狱警,是一个老人了。姓罗,是个脂包肌的大块儿头,平时大家都叫他大罗。大罗带着李天伟来到会见室,只见他垂着手站在那里,先用戒备的目光看了一圈儿。那目光,就像是一只被人抛弃了很久的野狗,在路边警惕地看着路人。只这一眼,田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人——能立刻辨别出人的脾气来,是东北男人后天习得的一项必备技能。

    “你好,我是金源律师事务所的副主任田利。”他紧了紧西装,颇具威严地自我介绍道。

    “是哪个让你来的?”李天伟先狐疑地问了一句。

    田利想了一下说:“你的家人。”然后又添了一句:“还有你两个朋友。”

    李天伟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和他面对面坐下了。

    田利没有废话,上来就点评起了他的一审判决:“我问过黄律师了,你们的一审辩护方案,主要是从作案动机上来打。你说你和你妻子的感情很好,只是一时受了赵曌的勾引,才出轨的;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真正背叛家庭。这个方案,法院显然没有采信。二审如果想要改判,我们就必须调整辩护方案。李先生,如果你希望我为你辩护的话,我需要你完全地配合,事无巨细地回忆所有和案件相关的细节,这样才有可能翻案。以后我会问你很多的问题,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不需要你说服我,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田利伸出了两根手指,灼灼地看着对方,好像在暗示他,只要顺从他的安排就好。这种态度,令李天伟莫名地感到心安。这个新律师不在意他的感受,可能也不关心真相,只是想赢。他喜欢这种风格,甚至感觉到了一种默契。

    “明白。”他忙不迭地点着头,然后和所有的嫌疑人一样,立刻喊起了冤:“田律师,你得救我啊。我是被冤枉的。我怎么可能杀了我老婆呢?我从来都没想过离婚。警察连尸体都没找到,也没有口供,就直接判我死刑,这明显就是有人想让我死啊。”

    听到这种话,大罗敏感地瞟了他们一眼。田利赶紧接过话来:“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只要证据确凿,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零口供也是可以判刑的。我在黄律师那儿,看过你的案卷了。警察在你家里,找到了你的工作服,上面沾有你妻子的血迹;还在案发现场的下水道里,找到了你妻子的头发,以及你儿子的三根手指。这些都是铁证。”

    “这些证据,都是赵曌伪造的!她可是个拿手术刀的人,要做到这些太容易了。”一提起这个女人的名字,李天伟明显激动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可我在案卷里看到,那三根手指并不是用手术刀切的。这你知道么?”

    李天伟听到这个细节,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表情。“那她可以用别的刀啊。她用刀可比我熟练多了。她以前还捅过她前夫好几刀呢。”

    这个情况,田利是第一次知道——黄律师那儿关于赵曌的资料很少——他赶紧记了下来。“如果真像你说的,是赵曌杀害了你老婆孩子,再嫁祸给你的话……”

    “一定是这样的。”

    “那她一个女人,是怎么把你老婆孩子杀死,然后再分尸带走的呢?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我不知道。也许,她是用了什么药品。她是当医生的,弄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药,很容易的。”

    田利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尸体,就没有办法做尸检。”

    “那如果他们永远找不到尸体,是不是就不能判我死刑?”李天伟双手摁着桌子,急切地问。

    “还是要看证据链和口供。目前的证据,对你很不利。我看到你的口供上说,案发当晚,你不在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当时在哪里?”

    “那天晚上,我去找刘小凤了啊。我在她家过的夜。她可以给我作证。”

    “你是说,你有不在场证明?”这个细节令田利震惊了。他在案卷里,没有看到这一点。这可是重大证据啊!“这件事,你没跟警察说过么?”

    “我说过了啊,可是他们不信。而且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杀人。你去看我的口供时间,都是在半夜。有个叫张之问的刑警,一直逼问我……”

    “李天伟!”狱警出声震慑住了他,随即转过头来,冷冰冰地告诉田利,“你的会客时间已经到了。”

    “我预约了一个小时,现在才过了多久?”田利据理力争道。但大罗已经把人带走了。

    田利本想找大罗出来问问,可他一直不出来。无奈,他只好找了个相熟的狱警,打听一下李天伟在里面的情况。对方一听到是这个人,马上隐约其辞地说:“啊呀,这我也不清楚。喝酒,喝酒……”

    田利只好把《委托协议》交给他,转托他带给李天伟签字。“这事儿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那人大方地说。田利便驱车离开了那里。

    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这里每到秋冬季节,不到五点钟,就见不到太阳了——昏暗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们早已习惯了的煤烟味。路边的草上土上,都浮着一层薄薄的、黏糊糊、滑溜溜的黑色灰尘。一踩油门,车子就像行驶在冬天的冰面上一样,险些出溜出去。田利忙打方向盘,控制着车子的行进方向。就在这时,他猛地注意到,后面好像跟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

    他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个弯,没有开上回市区的路。奇怪的是,那辆桑塔纳也跟着转弯了。不对,这里人烟稀少,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辆车?又恰好不走回市区的路?他又试着在两个路口转了弯。那辆黑色桑塔纳还如影随形地跟着。硕大的车灯在黑漆漆的暮色里,如同鬼魅的双眼一样,明显在咬着他。

    这下田利有点怕了。猛踩了油门,往市区的方向开去。那辆桑塔纳也跟了上去。好在田利的雷克萨斯是四驱的,开上高速后,终于甩掉了它。

    可它为什么要跟着我呢?会和李天伟的案子有关么?狱警又为什么匆匆结束了我和李天伟的会面?他的案子怎么在法院走得这么快……?看来,这个案子比想象中的复杂多了。

    天色愈黑,田利的思绪愈重,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但,一种久违的、解题般的兴奋,让他感到一种痛快。他猛踩着油门,结果在挂着“力保新能源之都,发展才是硬道理”大牌子的路口处,轰地撞上了一辆白色雪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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