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摊开信纸。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拉黑你，这封信就是我的回答。回答这个问题我下了很久的决心。你不需要回复，不需要向我说明什么。这是我给你的答案，一个答案是不需要另一个答案来回答的。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走遍了有你的地方，回头一看猛然发觉我的人生你从未缺席，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的思念也填补了你不在的空缺。我家楼下种的两棵桂花树现在开花了，我坐在窗边都能闻到沁人芬芳，就像是你头发的香味，你说过你很喜欢桂花香。我在在烟雨中看缭绕变幻的雾，像是看蒙在你黑瞳上的那层水汽；在学校操场上看学生嬉笑，我试图从他们稚嫩的脸上找到小时候的你；在古镇上散步，我一步一步跟着你当年的脚印；在人群涌动中赏烟花，回忆你飘动的发丝，哪都没有你，哪里都是你。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合上笔盖。

    我突然好想你，很想很想找到你。当我想你的时候，你就在风里，在潮湿清新的空气里，在所有我的细胞可以碰触到的地方，却也在我无法抵达的天涯海角。

    原本我想去你说的一直很想去的城市走走，可我在出发前几天修改了行程，转而去了别处，去看我之前上班时最想裸辞去看的风景。

    几天前的这一刻我正站在一个水池中央看着五彩的经幡，他们说风会把经幡上的祈祷吹上天空，抵达神灵。我也许愿了，这次不是许愿想见你，是许愿希望你一辈子幸福，我让这一阵祈祷的风翻山越岭替我去看看你。

    经幡底下，我想起之前我问你下辈子想当什么，你说你想当一阵风。其实你已经是一阵风了，我是等待你的海水。你来了我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你的舞步流淌、旋转。

    你带来远方的气息。

    你给我描述地上的鲜花，花瓣如纱布一般层层堆叠，花瓣尖还缀着露珠点点；你给我说了伫立在荒无人烟的深谷之中的巍峨高山，它的山顶直逼云间，它对着盘旋的鹰隼诉说着高处不胜寒；你向我描画了人间百态。直到你厌倦了，吹往另一个方向，我又重回平静。

    过往的游客乘着船路过我这一片海，他们欣赏着安宁的海面上的浮光跃金。只有我自己知道海面下是我压抑着、不停涌动着的喧嚣。这声喧嚣在张牙舞爪挣脱牢笼，要鼓足劲吞食四周的热量化为水蒸气飘向没见过的繁华、寻找四处流浪的你。

    而今这声喧嚣化为经幡底下的祈愿：“希望我能独自走向更远的地方。”

    我看到了被困在四壁中的一汪海水，上面盖满了腐烂发臭的叶子，它在等着风的光临，把这一团臭气全部吹走。现在海水不再被动地等风来了，它自己冲破了墙壁，那阵腐臭味正在消散。

    又一个春天来临了。

    我提笔把信写完。

    “随信附赠海棠干花一朵。上几周去植物园偶遇暴雨，狂风大作吹落一地海棠，我也被大雨浇透，急匆匆躲入遮阳棚下。正感到十分灰心，我便看到远处的雾中依稀闪着明媚的红光。雨停后我走近一看，是海棠。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小学时我被你从地上扶起来，那时是春天，现在我把春天回赠给你。”

    一朵被压扁、褪色的、灰粉的干花落在杜云晴脚旁。

    今天是除夕夜，从原来住的小区搬出来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今夜杜云晴不知怎么开始怀旧起来，一定要去老房子那边看一看。走到门口，杜云晴看到把手上挂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一个信封。杜云晴感到很诧异，掏出里面的信一看，是寄给自己的，落款人是“江宁”。

    读完这封信，看到信后结尾的时间，杜云晴意识到这几封信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杜云晴捡起地上的干花塞进信封，她把这几封信放到自己原先的房间的书架上。过不了多久，这间房子上空飞舞的灰尘会慢慢落在这一封信上，把这封信连带着老房子一起深埋进杜云晴的回忆里。

    杜云晴走出小区，在一片爆竹声和寒风呼啸声中回到自己现在的家。

    一年前。

    写完这几封信，江宁特意回了一趟老家，她把这些信装进袋子，凭着记忆摸索到了杜云晴住的家。站在门口，江宁感到一阵忐忑，紧张得快要吐出来了，她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等下见到杜云晴的说辞，排练到自己觉得安心后抬起手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在门前等了半个小时，不见人来，江宁把袋子挂在门把手上便走了。

    江宁走出小区，外面已是春花烂漫，惠风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