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桌上吃饭，吃得好好的，有她最喜欢的松鼠鳜鱼，耳边听着母亲在跟父亲谈论，沈家四儿子受召入京的事，她忍不住多插了一句嘴。

    后来，刘病雀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不该插那句嘴。

    一切的一切，皆因她多说一句话而起。

    沈家是高门，一共有五个儿子。沈老父从一开始，就给每个儿子安排好了路。

    沈大本被他寄予厚望，结果中途压力太大心态崩溃，自此越来越怯懦，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沈老父看准时机上奏，直接把沈大推成了驸马。

    了却了皇上一桩心事，毕竟小公主残暴异常，无人敢娶。

    到了沈二时，沈老父担心像沈大那样养折，直接撒手不管，快乐教育，养成了一个厮混市井之间，但极会经商的铁公鸡。

    富可敌国，但没人能从他这里拿走一分钱。

    至于沈三嘛，是个痴情种，眠花宿柳，为爱作曲，养出了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结果被沈老父棒打鸳鸯，跟当朝宰相之女联姻。

    不过，他有的是闲工夫哄女人，所以，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

    沈五其他地方虽是平平无奇，但唯一让人称道的是姿色过人，说是貌比潘安也不为过。

    他做了赘婿，赘得是跟他娘一般年纪的一个富寡妇。

    这寡妇有多富呢？这么说吧，富可敌国的沈二，在她面前，只能排第二。

    至于，沈老父为什么这么厉害，能把几个儿子，都规整得门当户对，联姻最大化。

    因为，那什么，沈老父是几朝老臣，虽然已经不再为官，可是满朝都是他的门生。

    沈老夫人更是前朝公主，是沈老父硬生生从开国老皇帝那里抢来的，可见其狼心虎胆。

    世人都说，沈老父的几个好大儿，可是“潘驴邓小闲”占全了。

    沈大是小，沈二是邓，沈三是闲，沈五是潘。

    等等，怎么没有沈四？

    沈四自小被沈老父丢去守疆部下那里寄养。

    在风沙血场中长大，最像当年跟着老皇帝打天下的他。

    朝中文臣势力沈老父都把持着，武将这边最核心的位置，还得自己儿子来坐。

    放下去亲历最真实的厮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能是非不分地心疼儿子。

    京城没有人真正见过沈四，更没人跟他同浴过，不知道他那物件儿是否真的……

    但出于对沈家的吹捧，这个驴字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在沈四没回来之前，沈老父已经在给他找媳妇儿了。

    沈老父眼光毒辣，选儿媳有三不要：抽烟不要，喝酒不要，烫头不要。

    其他，无可无不可。

    这个筛选条件，没有人被挡住。沈家的门，京城的女子都有机会进。

    满京的贵女，如同过江之鲤，在沈家门口进进出出。

    说实话，挺没尊严的。

    但只是没尊严一天，换来今后一辈子的权势荣宠，不至家门落魄，也值！

    刘病雀也在其中。

    本来，她是不愿去的，可是京官家籍都登记在册。

    按照品阶入门待选，偏偏到了她爹这一阶时，沈家发现她没来，这才派人来找。

    她是没想过，这种事，竟然还有人来找的。

    不去还不行么？

    不行。

    刘病雀悄悄在侧间，偷听着这绵柔的交锋。

    沈府的管家带着厚礼进来，刘顺承小步快跑着去迎。

    比着劲儿地看谁客气。

    不敬管家，犹如不敬沈家。沈家就是帝王的管家，不敬沈家犹如不敬帝王。

    刘顺承是田间走出来的神童，一路受身旁的大小贵人托举，最终入殿觐见皇上。

    可最后，也只落了个御史小职。

    比起京中的达官贵人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管家也不往择媳那事儿上提，只是一个劲儿地夸刘顺承为人清高，从不结交党羽，比起那些个左右逢源的人，真是要把人给比没了。

    这话有如把刘顺承拎太阳底下，用鞋底子抽了两巴掌一样。

    因为，刘顺承并不清高，他是真的左右逢源。

    跟清流聊得来，跟不那么清的人，也能打交道，有时候还当个中转站，四面八方地输送利益。

    一切为了生存。

    沈家的管家讲这些，无非是提醒他，以为自己在仰仗着谁的鼻息生活？

    没弄你，不是不知道你的事，只是暂且不想弄你。

    沈家的管家如日中天，他一个小御史算个屁。

    于是，都不用沈家的管家说明来意，刘顺承就已经在道歉了。

    不过，就算是道歉，也不能把拒绝入沈门的事给认下来，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给圆了过去。

    “小女素来爱打扮，早先知道沈家要择媳，一直花着心思地改换妆容，盼能入选。眼瞅着日期将近，可她妆容一直没定下来，羞于见人，这才耽误了。”

    不是不愿去，不是看不上沈家，是自己没自信，怕去了被人笑话。

    沈家之外的官员，总是如此卑微的。

    不能拒绝，无法拒绝。

    管家是上午来拜访的，刘病雀是下午去沈家的。

    去之前，被家里千叮咛万嘱咐，正常表现。

    不可表现得消极，但也不可表现得积极。

    消极容易驳人面子，积极的话，又有故意藏拙露怯之嫌。

    她本就拒入了沈家一次，不能再有什么差池。

    因此，表现得越正常越好。

    这关系到一家人的生计，得罪了沈家，虽不至死，但生不如死。

    刘病雀在家喝了碗老参汤，硬生生吊着一口气去参选的。

    不负家人的期望，表现得十分正常。

    平平无奇，毫无错处，中正平和……按理说，比起那些才情优越的京中贵女们，她像是那种真的尽力了，但也不过落得个中下之姿而已的庸人。

    若说唯一突出的点，那就是她确实好好打扮了。

    毕竟，话已经被父亲说出去了。

    因妆容不定，无法见人，这才耽误了参选。可若是出来参选了，那自然要定个最好的妆容。

    刘病雀从沈家回来后，躺了三天三夜。

    不仅病情加重，还不敢往外说。

    说了好像沈家方她一样。

    这三天，郎中从刘家进进出出，给她施以针灸，辅以熏艾，再慢火熬药……

    这才终于把她这条苟延残喘的命，给重新救活了。

    刘病雀自小是不能被家人训斥的。一说她，她就病。不是她想病，但确实是一挨训，就一病不起。

    这次病重，倒不是因为沈家的人说了她什么。

    只是，在参选儿媳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跟这个家的气场不合了。

    出来不由自主地就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她现在一起床，身上就汗津津的，一吹风更是浑身疼。

    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但就是哪哪儿都不舒服。

    心也不是很平稳。

    外面时不时传来喧闹的声音，不知是什么人来此处拜访。

    虽说家里平时也不算寂寥，父亲是个好交友的，可也从没有这般热闹过。

    她问过父亲母亲，包括身边的小丫鬟耳心，可他们只说就是些寻常的朋友罢了，让她不要操心，好好养病。

    沈家儿媳的人选，还未曾出来。

    在她刚能下地行走的第二日，母亲面色复杂地过来告诉她一个消息。

    十日前，她已被选中为京中高门沈家的儿媳。

    明天，该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