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神物两仪金。
或许可以叫它另一个名字——明夷太岁。
取自六十四卦辞之三十六的中下卦——地火明夷卦,这是它的学名。
然而在他们圈子里,更喜欢叫明夷太岁的俗名,两仪金。
千神万灵一炁身。
昭冥倒反两仪金。
两仪金相传是一种金色玉石,为天地灵气蕴含而生,它能活死人肉白骨,可令尸体千年不腐,可命生灵万寿无疆,让无根之人生出精魄,将濒死之物枯木逢春,自古称为神石,却无一人能见。
明夷太岁只存活在代代相传的传说里,为其前仆后继之人不在少数,而纵观业界千年,至今没有一个寻到过蛛丝马迹。
那怎么就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这么轻易遇见了呢?
宋迟反常地发生情绪波动。
更多时候他就像山崖上生长的一棵青松,不论晴空雨霁亦或烈日雷鸣,日复一日自持秉性,而这会儿站在窗边,拎着珠串愁云压顶,连陈惊越都发觉此刻比起膏肓他更吓人,偷偷挪到祝问州身旁,忍不住紧张耳语:“宋哥怎么了啊?”
祝问州摆摆手,似乎知道什么一样,不让他多问。
自己则蹲到膏肓鬼面前,扯出一副老好人姿态,轻笑道,
“小鬼头,三位哥哥呢,不要你这东西。只是想搞清楚你怎么弄来的,两仪金在我们印象里只是个传说,从没有人见过,你说是就是啊?”
膏肓听他这么讲,有些生气,好像受到污蔑似的:“姐姐不会骗我的!而且……就是因为那颗珠子,我才没像她一样…连鬼都做不成。”
“你还有个姐姐?”
“没有血缘关系,是我死后对我很好的一个鬼。”
他刚死那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去世了。
游荡一两年才被个年轻女鬼救下,自此两鬼犹如姐弟。
见他态度松动,祝问州循循善诱:“所以你姐姐也知道两仪金的事?她在哪儿”
“她…她死了。”小鬼不情愿地一扭头,毫无血色的面颊上竟然滑下两行清泪:“是魂魄也消失那种。”
膏肓鬼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如今这下场多半只有等死的份儿,他也十分想念姐姐,干脆坐直脊背,委屈开口:“反正落你们手上我也活不成了,想问什么尽管问,别折磨我。”
生前被病痛折腾的求死不能,当鬼后,实在怕极了痛。
祝问州先从陈惊越包里掏出半截香烛点燃,然后立在小鬼头面前,自己席地而坐,问了他的第一个,也是宋迟刚刚问过,只是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从哪儿弄的两仪金。”
膏肓鬼是种代称,他生前有个端正得体的名字,付韩。
小付韩生下来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为数不多的童年时光中,只有自己哇哇大哭着打针吃药的画面。
住在医院日子比住在家里的记忆还多,没尝过棒棒糖的年纪,却能给各种各样的药物以甜苦分门别类。
终于在他八岁那年,家中再也负担不起,又一次做手术途中,枯瘦地孩子闭上眼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独自一人游荡了很久很久,枯小又羸弱的灵魂在死后也历经鬼怪摧残,差点成为盘中餐那刻,一个女鬼出现救下了他。
他们相依为命姐弟相称,那段日子是小付韩成为鬼魂后最快乐的时间。
可他是膏肓鬼,天生的病涝相,几次差点烟消云散,全是靠着那位姐姐得救,后来有一天,姐姐给他拿过来一个东西。
说是在林子里捡到,只有黄豆大小,一个金色,散发盛金光芒的玉石。
付韩从花开咳到深雪,做鬼也一副马上要散架模样,姐姐权当送他个礼物,不至于哪天悄无声息消失时,内心也满是遗憾。
起初他俩并不知道这颗小小金石的能力,只是有这玩意儿傍身,付韩竟然奇迹般好了起来,病痛一次未犯,魂体越发强健,甚至还能从别的鬼那里抢些祭香蜡烛给姐姐吃,那时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姐姐死掉的那天。
她说她活着的时候,因为犯错失去了自己弟弟,死后捡到他,冥冥之中算是天数,如今被心理负担折腾许久,当鬼也累倦,拒绝了用金玉给自己续命的请求,摸摸付韩的头,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付韩也是那天才听她说,这颗小小地,宛如豆类大小的东西,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神物——明夷太岁。
他那天太过伤心,精神恍惚不慎将珠子遗落,折返过去寻找,却发现已被一个女人捡到,甚至还做成了手串送人,便是宋迟手里的那个了。
听完前因后果的三人立刻明白过来他嘴里的‘女人’是指郭汀,刚才嚷嚷着郭汀偷了他的东西,想必就是如此了。
“这小鬼头不像说谎,你要怎么办。”
祝问州起身来到窗边问着,宋迟好一会儿没回答,盯那串珠子出神,然后扭头又看了看叫付韩的小鬼。
祝问州所问他其实明白。
两仪金不比它物,这种消息一旦流传出去,多得是人坐不住,膏肓鬼早晚要出事。
他还害了郭汀险些丧命,按理说,合该命绝今晚。
“他害了人,我不能留他。”
谁知祝问州摇摇头,眼神往他手上瞥:“谁问你这个了。”
“?”
“两仪金,你就没点什么想法?”
原来他打的这个算盘……
宋迟甩手将珠串扔给他,千年流传里的金色神石,他好像全不在乎。
“我没兴趣,你想要就给你了。”
“说什么呢,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靠近宋迟,只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耳语:“不如留着他,你不是要找红玉扳指吗,我总觉得日后,这小鬼可以当做无人拒绝的筹码。”
他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宋迟。
师父的骨灰和红玉扳指现在还没有下落,不知以后会牵扯出什么怪事,有了这个膏肓鬼,不啻于留了后手,毕竟两仪金凌驾于金钱与权力,必要时候可能会帮大忙。
想到这,宋迟动了心,觉得祝问州的提议委实不错。
付韩没有两仪金护体魂魄迟早要散,宋迟便把珠串里那颗白色珠子取出砸碎,拿出里面金石,然后做了个术融在小鬼体内。
把他装进自己吊坠里的前一刻,付韩还在哇哇大哭,以为这是什么新的折磨他的招数,又惊又怕地嚎啕给自己一个痛快。
因为他很怕疼。
宋迟皱着眉收好吊坠重新挂回脖颈,一看时间快凌晨五点了。
他们回到房里睡去,隔天一早去看了郭汀。
这小姑娘情况已经转好,不过才隔了一个晚上,便能吃进东西,气色也恢复不少,看来是收服膏肓鬼之后的转变。
郭家夫妇对宋迟祝问州的态度也有所改观,懊悔说自己不该以貌取人,谢谢小宋师父看好了他女儿。
宋迟的形象在旁听的陈惊越眼里那是又高大几分。
等谈到报酬时,他回绝了。
他不要钱,只想郭兆松帮个忙。
“郭老板,我这兄弟呢,不用酬金,只是有个不情之请,得让你帮帮忙。”
祝问州咧开嘴冲他挑挑眉,宋迟非常识相。
他不知如何开口,有人帮忙当嘴替,真是再好不过。
“哦?什么事尽管说。”
“是这样。”他给郭兆松递了一根烟“不怕您笑话,我们兄弟俩之前日子过得挺落魄,全靠一个跟苏姨似的,这么好心肠的阿姨接济,前阵子她因病去世,临终遗愿托我们找到当年离婚的丈夫然后带去自己死讯,不过没说长什么样,只说戴了枚红玉扳指,有点坡脚,你看我们大海捞针一样,也没办法,寻思着郭老板你是做玉石生意的,肯定有门道,就想向你打听打听。”
郭兆松听他这么说,过了会儿难为情道“小祝,这……实话跟你说,玉石行业里我虽然有几分威信,但那都是同行抬爱,远没到全国各地都知道我们臻萃山庄的地步,更何况只有一个红玉扳指,不是不帮你,我也有些爱莫能助。”
郭兆松此番话宋迟早就猜到,他也明白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能寻到人。
“明白,只是想请您多留意些。”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郭家大门,祝问州还在问他自己编谎话的水平,宋迟懒得搭理,摆摆手加快了步伐,想赶紧回到家再做一次睡觉实验。
他同那日从到月沟回来一样,给自己简单洗漱一遍躺在床上,想到在郭家都能睡着,那就表明不是到月沟的地界特殊,自己这回一定也可以睡觉。
可惜他又失败了。
两眼清明的睁开,宋好就飘在他头上做鬼脸,宋迟看一眼时间,从他闭眼后才过去二十几分钟。
可感觉自己已经强行关机了俩小时。
“现在是下午,你要不要晚上再试试呀。”宋好打了个嗝,看着从鼻孔里冒出的两股烛烟,真诚建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