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任父亲的目送下走进电梯间的侦探按下了楼层键，电梯缓缓上行，刚刚八个小时里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

    像梦一样。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光可鉴人的电梯间倒映出他的身影，言喻忍不住盯着倒影里他的眼睛。

    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指尖轻轻碰到了电梯壁上的倒影。

    然后他触电般的缩回了手。

    太中二了！

    意识到他居然在电梯间里做出这种宛如青春伤痛小说里主角会做出的动作之后，言喻复杂的心绪几乎是瞬间消失，只留下恨不得消失在电梯间的尴尬。

    死电梯，快上啊！

    言喻下意识左顾右盼了一下，收回视线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艾伦说过的话，接着又一条一条查看别人给他发的消息。

    他心不在焉的划着手机，在电梯到二十三层后迅速的逃离了电梯。

    直到关上了酒店房间的门，他才从干了蠢事的尴尬情绪里脱离出来。

    有这么一件事打岔，他也没有再emo的心情，先简单的发信息给亲近的朋友说了此事，接受了他们意外的消息轰炸，简单回复之后心不在焉的划着手机。

    为什么夏洛特没有回他的消息？

    在他们关系好起来之后，大部分情况下夏洛特都会回复他的消息，虽然几乎都是言简意赅的评价，但少有干脆不回复的情况。

    华生和哈德森太太似乎在一起，在简单询问之后对他表示了祝福。

    言喻有点犹豫要不要询问，他支着下巴问道：“艾伦，夏洛克在家吗？”

    艾伦一板一眼：“抱歉，无法理解您的问题。”

    言喻：“别装AI。”

    艾伦：“可我就是AI，先生。”

    应该是夏洛克用权限禁止了艾伦向他透露行踪。

    言喻思考了一下，没再纠结。

    也许夏洛特有事在忙，没看到或者一时忘记回复也是有的。

    他今天原本计划调查一下凯耶小姐的委托，被突如其来的认亲一打乱，也没有余裕去调查了，索性剩下的时间呆在酒店用来写一篇论文。

    这篇有关贝叶斯多层次模型的论文将发布在学术期刊上，为他与伦敦大学签订合同的未来规划增加筹码。

    他有计划争取到伦敦的offer，虽然他的年龄过于年轻，但他有剑桥大学物理和数学两个博士学位，再加上合格的学术研究，通过的概率并不算小。

    毕竟，数学向来是天才的领域，年纪轻轻就卓有成就的人一抓一大把。

    *

    言喻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甚至记得自己临睡前做过的事，伤佛只要用力睁眼，他就会从这个梦里醒过来。

    但他没有睁眼，他只是饶有兴趣的漫步在梦里的花海。

    做梦的感觉很好。

    可以短暂的脱离现实，在频繁而无逻辑的碎片里穿行。

    无边无际的花海铺开，仿佛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粉色或蓝色的花瓣漫天飞舞，美丽的仿佛梦中的景象。

    不过这也的确是梦。

    言喻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花海的尽头是一个漆黑的通道。

    他犹豫了一下，跳了下去。

    他在漆黑的隧道里下落。

    过了很长时间，也可能只过了片刻。他看到一片漆黑的土地，地面上有着红色的烈缝，岩浆在里面流淌。

    地面上有许多卡通模样的松鼠，长着白色的皮毛和漆黑的眼睛，在灼热的地上跳来跳去。

    也许是烫到了吧。

    言喻想道。

    白色的松鼠跳着跳着变得漆黑，地面升起来，变成了一块块高台。将漆黑的松鼠抬高。

    天边开始有火球落下，周围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

    好想把这个梦做完……

    言喻迷迷糊糊的想，接着什么声音由远及近──

    他醒了。

    他感到周围的世界清晰起来，包括手机晨起的闹铃。

    心脏有些急促的跳动。

    好奇怪的梦。

    言喻想。

    艾伦的声音响起：“检测到您目前的心跳速率为110次每分，略高于正常心率。您做噩梦了吗？”

    言喻关掉闹钟后下意识检查了一下消息，一边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梦──只能记得一片花海和莫名其妙在岩浆上跳脚的松鼠。

    “唔，应该不算噩梦吧。”

    他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他和布鲁斯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半，起床时则是九点钟。

    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收拾东西。

    言喻叼着一块黄油饼干把行李箱拖了出来。

    他带来的行李不多，只有几本书，一些换洗衣服，和装了邀请函卡片、一些小道具和他常戴的配饰的盒子。

    这次收拾主要的大头是前天托尼给他送来的外骨骼和其他一起打包来的枪以及别的防身道具。

    外骨骼是他在看到托尼的战甲之后自己研发的，材料是斯塔克的新型材料，不用时比一个装东西盒子大不了多少，是极致压缩的状态。

    穿戴的时候会展开，使用时还会再行延伸。因为是骨骼连接的，所以比托尼的整个战甲还要小。

    不过也正因如此，外骨骼的防御力比不上战甲，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动力系统用于飞行和杀伤。基本作用是提高他的力气和速度，以及较低程度的防护。

    他随意装到托尼送来的盒子里塞进了行李箱，然后是他的一些行李，最后塞不下的书只能临时买一个包送到酒店用来装书本之类的东西。

    咔嚓咔嚓。

    言喻咬碎最后一块饼干，合上了行李箱，把书先放在了行李箱上。

    “先生，这个包怎么样？根据评论这个包的好评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艾伦殷切的说道。

    说完他补了一句：“真实评论，没有刷好评的痕迹。”

    言喻看了一眼屏幕，选定了一个青绿色掺一点白的款式，刚好搭配他今天的衣服。

    因为第一次与家人正式见面的缘故，他穿的比较轻松休闲。上身是一件宽松的淡青色的针织开衫，内搭一件白色的衬衣，下身则是普通的黑色裤子和白色运动鞋。

    这身打扮显著弱化了他五官的冷感，使他看起来像一颗挺拔的青竹。

    小青竹拿到刚买的书包装好书之后莫名其妙的在酒店房间里游荡了两圈。

    他并不是对只住了几天的酒店产生了深切的不舍之情，硬要说有不舍的话也只是对于现状的逃避之情催生出的。

    勇敢和果断往往是一时的，懦弱反复才是他生命的常态。

    他在俳佪了几圈之后又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艾伦操控着智能电视随便找了一部喜剧电影放给他，搞笑角色故作高昂或欢脱的台词声回荡在室内。

    好在他连后悔都后悔的不彻底，因此只是焦虑的窝在沙发上放空大脑看电影，而不是站起来寻找时光机改变昨天他向布鲁斯转变态度的时刻。

    其实他清楚昨天他的态度转变迅速到足矣使人起疑。

    但他就是这样的人。

    习惯用温和掩饰傲慢，用坦率掩饰谎言，用细致体贴的虚假来掩饰爱的真实。

    这样当然不好。

    但这样的话，即使那些向他伸来的手是将人拖入深渊的蜜糖也没关系。

    因为它们永远不会使他在人前狼狈。

    *

    “也许你看过新闻，你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一些女孩们。”布鲁斯开着车，语气轻快的介绍，“他们现在都在家里等着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杜克的男孩，他不常住在家里，但你会在聚餐时看见他。”

    好多人啊。

    言喻面不改色的微笑：“哇哦，那可真是一个大家庭。”

    布鲁斯笑着说道：“不用担心，他们都很好相处。大部分时间是男孩们住在家里，女孩们有自己的地方。”

    并没有不擅长和女孩相处的言喻收下了他的好意关心，点了点头表示清楚了：“好啊，他们都喜欢什么呢，我想准备些礼物。”

    他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其实应该今天送的，但没有来得及准备，只能过段时间送给大家了。”

    刚好是红灯，布鲁斯侧过脸向他眨了下眼：“亲爱的，我觉得这个应该由你自己去和他们接触。”

    “不过我可以透露给你一点他们的个性。”

    布鲁斯用轻松愉快的语调向言喻介绍起他未来也许会常常见到的家人，言喻不时含着笑应和，说几句话。

    两人的相处非常不错，表面上。

    贴在大腿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作为提醒，言喻从大脑飞速运转着对比布鲁斯所说的和他自己先前由新闻推断出的信息作对比的状态脱离出，才注意到手心的异样。

    他悄无声息的松开不知不觉间紧攥的手，大拇指腹摩挲了一下手心，感受到了隐隐的凹陷和湿凉的汗水。

    他没有垂眼去看，而是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倒飞的景色。

    然后一只温暖的手，带着很薄很薄的茧，落在了他的手上。

    言喻僵硬了一下，很快逼着自己放松，回头看布鲁斯。

    他看到了一双大海一样的刚蓝色眼睛，仿佛不会出现在真人身上一样瑰丽的蓝色，温和的看着他。

    布鲁斯冲他笑了一下：“不要紧张。”

    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舒展开他的手：“亲爱的，我要向你道歉。也许我的决定或行为使你忧虑，令你感到不安。”

    “我的本意不是如此，尽管你前半生的生命里我都销声匿迹，但我还是要厚着脸皮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说，我希望你快乐或平安。

    所以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不需要去庄园，也不需要见到其他任何人，在不违背法律的前提下，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就好了。”

    言喻感觉喉咙涌起一阵干痒，他干咳一声，提醒道：“看路，爸爸。交通规则也是法律。”

    布鲁斯：“……”

    布鲁斯从善如流的收回手，视线转回前面认真的开车。

    言喻暗暗松了口气，视线转回了窗外。

    哥谭繁华的城市景色从他视线里倒飞出去，他微微抿了抿唇。

    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