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十分钟三点钟的时候，言喻卡着时间下了楼。

    离得老远就看到杰森懒洋洋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锋利的眉眼垂着，和迪克坐在一起看电视。

    是一部最近很火的剧，言喻在社交软件上会看到有些同学的推荐。

    他下来时屏幕里的女主角正不依不饶地说着什么。

    杰森面无表情地吐槽：“能不能别看你这破肥皂剧了，换一个。”

    迪克反驳：“什么破肥皂剧，莱恩为莉莉做的事多感人啊。”

    杰森顿时大为震惊：“你什么眼光？！莉莉明显更喜欢阿尔杰好吧。”

    迪克有理有据：“别看莉莉现在喜欢阿尔杰，按我的经验，她很快就要被莱恩打动了，然后两个人双向奔赴。”

    杰森挑眉，正要驳斥他的观点是没根据的主观臆断，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杰森回过头，果然是言喻。

    迪克也注意到他来了，扭过头向他打招呼：“利亚，你要出门了吗，需不需要我送你？”

    杰森看了一眼言喻的神色，仿佛随口一说般懒洋洋地开了口：“你要去哪？刚好我有事，可以顺路带上你。”

    迪克有些奇怪杰森的主动开口，不过出于责任感，他对每一位家庭成员的友好相处乐见其成。

    他看向言喻，面容精致的少年神色温和地站着，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朝他笑了笑。

    金色的眼镜链随着他的笑脸轻微地一晃，很矜贵的样子。似乎很乖地在地着他们的结果。

    于是他很轻易地改了口：“利亚中午好像说要见一个朋友。”

    言喻顺着他的话看向杰森：“拜托你了，杰森。”

    杰森收回腿站起来，顺手拿起外套：“不客气，走吧。”

    言喻冲迪克告别地笑了一下，跟上了杰森。

    带言喻到了车库，杰森一边拿他的机车钥匙，一边问道：“要去见谁，用不用我保护你一下，侦探？”

    言喻打量了一圈车库里整齐排列的豪车，大脑下意识估量了一下价值，然后得出他正常工作十年也未必买得起其中一辆的结论，嘴上回答道：“凯耶·琼斯，接下来一段时间她是我的委托人。”

    言喻最终也没让杰森一起来，独自一个人赴了定在咖啡厅的约会。

    “抱歉，昨天我临时有事，推迟了一天您的委托。”言喻有些歉意的微笑，“可以为我详细介绍一下情况吗？”

    对面黑色长直发的女生双手捧着咖啡杯，指尖摩娑着杯身，有些担忧的开口：“好，我的男友全名是罗伯特·戴维斯，是哥谭大学数学系的学生。”

    “现在是六天前了，我失去了他的消息。”

    尽管在数学系的表现算得上不错，但罗伯特先生的性格并非刻板印象里的认真严谨，他金发碧眼，体形健美，是标准的“胸大无脑”形象。

    他脾气冲动，做事往往鲁莽而不计后果；自我主义，听不进他人的劝导和训诫；花天酒地，彻夜玩乐和一段时间的失联变成了常态。

    凯耶能感到气压的降低，空气开始泛起似有若无的潮湿，似乎是要下雨了。

    她的讲述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停顿了一下，下一秒侦探幽兰色的眼睛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尽管事实上言喻没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神态平静而温和，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但也许是外貌上天然的冷感，使得她的神志仿佛猝然接触到了冷空气。

    锋利而清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怀着对她小小走神的歉疚，继续讲述道：“大约六天前，我开始联系不上他了。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因玩乐造成的失联，可是直到开学时依然不见他的音讯。”

    虽然罗伯特从来不承认，但事实上他尊重到有些敬畏一位年轻教授──泽西·怀特利。

    怀特利教授的课程相当严格，并且因为他能记住每一位学生的名字，因此鲜少有人逃他的课。

    就算罗伯特愿意放弃在学期伊始出风头的机会，也不可能会逃掉怀特利教授的课。

    “他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凯耶肯定地说道，语调里有淡淡的忧心，“但是没有人在意，包括GCPD，他们只是象征性的找他，内心觉得只是青少年的一次离家出走。”

    失踪六天，一般来说，如果出了意外的话，尸体都凉透了。

    言喻不无冷酷的判断，但他没有说出口，一种很隐晦的审视藏在他的眼底深处。

    侦探的洞察力在他身上更多的体现在他对人的情感的敏锐，他很清楚的看出一种很深的无所谓的冷酷藏在凯耶·琼斯浮于表面的忧心下。

    他没有指出来，而是温和的微笑：“我了解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找到他的。”

    尽管很大概率会找到一具尸体。

    ……

    言喻和凯耶约在了大学附近的一间咖啡馆里，听完案情之后他提出了告别。然后找到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一把伞。

    哥谭实在太多雨了。

    他买把伞的功夫，天气开始变得阴沉，缠绵的雨丝从空中落下来，哥谭又笼在一片朦胧的雨中。

    在这里生活的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雨，雨中的人咒骂了几句，发了几句牢骚，然后打开伞或是干脆淋着雨继续匆匆的做自己的事。

    言喻握着木质的伞柄，垂下眼把伞撑开，纯黑色的伞面打开，在空气中滑上去，雨滴落在上面，缓缓地顺着边缘滑下来。

    当一个人独处时，他总是戴着一只蓝牙耳机。此时蓝牙耳机闪了闪光，艾伦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威廉教授认识怀特利教授，他有提过您可以顺便拜访他。”

    “提醒得很及时，艾伦。”他微笑道，“我们去拜访他。”

    这是一次突然的拜访，但出于泽西·怀特利工作的特殊性──这次拜访算不上是太冒犯。

    他撑着伞走在雨幕里，在大学校园里询问了几个学生，顺利地找到了泽西·怀特利的办公室。

    言喻礼貌的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后推开了门，见到了这位年轻有为的教授。

    泽西·怀特利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容沉肃的看着推门而入的人。

    这位教授相当的年轻，五官清晰而深刻，有一双湖水般的绿色眼睛。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和休闲裤，穿着打扮并不过分考究。

    这是很多美国人的特点，他们都打扮往往以舒适为主。

    言喻收回视线，把伞放在了门口的支架上。

    言喻的观察一闪而过，不过在他收起伞时，怀特利也在观察他。

    推开门的年轻人拿着一把木柄的黑色雨伞，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针织开衫，内搭一件白色的衬衣，下身是普通的黑色裤子。矜贵冷淡的金丝眼镜压着精致过头的五官，镜链垂在脸侧，神态温和平淡。

    放好雨伞后，这位不请自来的年轻人看向他，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您好，教授。我叫言喻，您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奥米利亚。”

    这点提示足够他想起这个年轻人是谁──好友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的得意门生，数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就算没有莫里亚蒂教授的光环，这个年轻人也足够引人注目。在过去的一年中，这个年轻人发表了数篇论文，内容几乎聚焦在数论与概率，文章里的观点均取得了非凡的声量。

    很多人都认为，他五年内可以拿到菲尔茨奖。

    “你是莫里亚蒂教授的学生吧，”怀特利示意他坐下，“怎么会在哥谭大学，来旅游吗？”

    言喻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告诉了他自己目前正在哥谭大学做交换生。

    怀特利教授显得有些困惑，他不明白言喻有什么必要来哥谭读书，而且还是读心理学。

    言喻解释道：“教授建议我不用着急毕业，刚好有交换生项目，我就来参与试试。”

    “这样啊，”怀特利教授点了点头，建议道：“如果你想感受一下哥谭大学数学系的氛围，可以来给我当一堂课的助教。”

    “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言喻轻快地微笑，“感谢您有空陪我聊天。在我来哥谭之前，威廉教授托我向您问好。”

    怀特利教授很欣赏他，他对有才华的年轻人一向宽容，于是他开玩笑似地提起了另一件事：“其实我大学和研究生也在剑桥大学就读，读研究生时威廉和我都做过大学的助教。”

    言喻果然被勾起了兴趣：“您在剑桥读了几年？”

    怀特利回忆了一下：“大概读了六年，我从本科到硕士都在剑桥度过。”

    言喻有些好奇：“那您为什么回到哥谭呢？”

    怀特利有些感慨：“我也有时会想这个问题，但这很难得出答案，也许最后只能归结成哥谭有他的魔力。”

    言喻：“魔力？”

    怀特利：“是啊，魔力。每个哥谭人无论走出多远都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连接着他们。

    于是有人带着这根线逃出去，一生被它牵引，有人兜兜转转又回来，然后再也不离开。”

    言喻想到他很久以前读过一本书，作者把故乡称作血地——因为人们总是生在那里又死在那里。

    怀特利的话就带着那样的意味，哥谭是他的血地，是他逃离后又回来的故乡。

    言喻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怀特利也看出了这一点，转移话题问了他几个学术问题。

    从怀特利的办公室里出来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原本下午还打算去一趟罗伯特的家也来不及了。

    言喻在心里盘算，一边撑起伞想着接下来的计划，余光扫过了一辆很招摇的跑车──平心而论，款式并不招摇，只是价格相当招摇。

    他心有所感，停下脚步，抬起伞，看到了迪克挺友好的冲他打招呼，提姆坐在旁边的副驾驶上：“嘿，利亚，你打算回庄园吃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