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乌云密布，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意味。
许鸣燕抬眼扫过书桌上的日历表，目光停留在用红色圈起来的数字上，偏粉的指尖蜻蜓点水般点了点。
心想，这个时间段谢明言应该快结束了。
许鸣燕起身洗了头冲了澡，换衣服时她犹豫了下，掠过白色的棉袄，拿起身旁的黑棉服，这是她妈妈去年给她买的新衣服，款式新颖简洁，穿上去不显臃肿。
换好衣服后，许鸣燕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放到口袋里。
这是一条手链，是许鸣燕上半年在商场的橱窗外一眼相中的，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她一眼看中了它。
许鸣燕逛商场时，几乎不会走进饰品店。
饰品一词与许鸣燕并不挂钩，早先年，许鸣燕由父母牵着来商场，路过一家饰品店时，许鸣燕被店里摆着的皇冠所吸引。
那一刻，许鸣燕眼睛里充满了亮光，她拉住父母的手，指着那个光彩夺目的皇冠道：“爸爸，妈妈，我想要那个！”
许鸣燕昂起脑袋，一脸期待着看他们。
她妈妈肉眼可见地拉下了脸，眉头蹙起，厉声呵斥：“买什么买，我们有钱给你买吗？”
许鸣燕被突然变脸的妈妈吓了一跳，身子瑟缩。
明明，上一秒，妈妈还不是这样的，她牵着她的手笑得可温柔了。
酸涩上涌，许鸣燕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哭哭哭，你就只会哭。”
“好了，别生气，气多伤身，这儿多的人看着呢。”
他爸爸拉住妈妈，蹲下身，温柔的掌心落在许鸣燕的头顶上抚摸着：“燕燕啊，你妈妈说的没错，我们没钱给你买。那些是千金小姐们戴的玩意。你如果真的这么喜欢的话，就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看吧。我和你妈妈就先走了，你什么时候看够了在来找我们。”
许鸣燕大脑一片空白，爸爸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幼的她听得不太懂，却感受到了，如果她执迷不悟地想着那顶皇冠，说是皇冠其实不太准确，许鸣燕记得很清楚，那只是个发箍。
她爸爸可能不要她了。
她分不清是真是假，确确实实感到恐慌。
她紧张地抓住爸爸的手，哽咽道：“我不要了。”
她爸脸上带着不出所料的笑，那只比她大出许多的手回握住她，“乖女儿。”
“这才对嘛。”
见许鸣燕放弃了那顶皇冠，她妈语气软和了下来，不负先前的发燥，重新牵起她的手。
一家人和好如初。
后来，许鸣燕在也没有过想买饰品的欲望，她只会隔着橱窗远远看一眼。
谢明言的生日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难题，生日前她在想送什么，生日后她在想要送什么。
第一年相识的时候，两人生日都过去了。
第二年，谢明言送了她巧克力，作为回报许鸣燕送了她一罐糖，五颜六色的糖果在透明的玻璃罐下呈现出诱人的光泽。
这是第三年，声势浩大的第三年。
这年，谢明言要成年了。
许鸣燕内心局促，跨进店门，径直走到那假人模特前，一旁静候的店员迈步来到许鸣燕的身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您好，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这条手链是本店的最新品，Gardenia,栀子。”
栀子，栀子花阿，寓意很好呢。
许鸣燕静默地看着这条手链，漆黑的眼眸倒映着栀子，寸步不挪。
谢明言纤细的手腕带上它一定很漂亮。
“这条手链要都少钱。”
“这条手链价值216。”
“……”
许鸣燕很庆幸，时隔半年这条手链依旧挂在假人模特的手上，无人问津。
这次她终于带够了钱，买下了手链。
尽管，店员看她的眼神微妙，许鸣燕还是感到高兴。
买这么贵的手链，店家肯定是有给礼袋的。
不过，礼袋被许鸣燕给丢了，只留下首饰盒。
她妈时不时会进她的房间，许鸣燕强调过很多次，让她妈不要随便进出她的房间。可她妈不听，一味数落她：“我进你房间怎么了？我是可是你亲妈，我会害你不成。”
次数多了，许鸣燕便麻木了。
可这条手链不是，它是许鸣燕花了无数的心血，是她渴求的珍宝。
她妈如果知道，她花那么多钱买一条手链，会扯着她的头发，怒吼退钱。
许鸣燕不情愿，她会逼到她同意为止。
保险起见，许鸣燕将礼袋丢到垃圾桶。
许鸣燕走到楼下时，看到了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她呆愣地看着站在她家门前的空地上，穿着单调不失格调的白色礼裙，戴着璀璨的钻石项链，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如同仙女下凡的谢明言。
“许鸣燕！”
谢明言看见许鸣燕的身影，眼睛蓦地一亮，弯成小月牙，遥遥招手。
“啊……”
许鸣燕懵懂应声。
谢明言怀里抱着一大束的栀子花，左手提着裙摆，朝着许鸣燕的方向飞奔而去。
许鸣燕如同石化般，驻在原地，她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明言越来越近。
阴影笼罩淡淡的栀子花香夹杂着寒风钻入许鸣燕的鼻腔，谢明言来到许鸣燕跟前。
许鸣燕本能的抬起头。
两人差不多的身高，谢明言今日穿了双白色的高跟鞋这一下比许鸣燕高出了小半个头，谢明言垂眸唇角勾起一个春光明媚的笑，“许鸣燕，我来找你啦。”
这一笑让阴沉灰蒙的天亮了不少。
等许鸣燕回神的时候，谢明言已经牵着她的手坐上了车的后座，这是……她们第一次牵手。
车子开出去了好一段距离。许鸣燕僵硬着身子，半晌，她扭动脖子，余光看向谢明言。不同于在学校时扎的高马尾，谢明言乌黑的秀发自然垂落着，发尾卷成了时尚潮流的波浪。谢明言把花束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环抱着，低着头眉宇温柔地看着怀中鲜嫩欲滴的栀子花。
车内的温度虽说比外面暖和了不少，到底还是冬天。
看着谢明言暴露在外面的大块肌肤，许鸣燕抿了下唇，脱下外套递给了谢明言。
“穿上，天气冷，会生病的。”
谢明言一愣，看着外套眨了下眼，嘴角上扬，笑道：“好。”
谢明言拿开腿上的花放在一旁欢喜地接过衣服往身上套。
许鸣燕瞥了眼垫子上的花，沉默一瞬伸手将花揽过护在怀里。谢明言抱这么久的花应该很重要，要是等一下来个急刹花掉地上就不好了。
谢明言会不开心的。
谢明言很开心，穿上许鸣燕的外套后，她猛地扑向许鸣燕一把抱住了她，“许鸣燕，你真好！”
“不过……”
谢明言犹豫地看着穿着单薄的黑色上衣的许鸣燕，“外套给了我，你会不会冷啊？”
外套上留有许鸣燕的体温，盖上去很舒服，谢明言揪着衣摆，她不是很想脱下外套还给许鸣燕。
“不会。”
许鸣燕摇摇头，面上热意升腾，她对着谢明言轻声道：“其实……我挺热的。”
“真的吗？”
谢明言疑惑地盯着许鸣燕，大冬天的冷还来不及，怎么会热呢。
触及谢明言不解的视线，许鸣燕眼神躲闪，耳尖发烫，“真的！”
“好吧。”
许鸣燕好像真的很热，耳朵、脸、脖子都红了。
谢明言收回视线，确定许鸣燕说的是真话，喜滋滋地拢紧了外套。而后，她转过头看着抱着花却面无表情的许鸣燕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
“许鸣燕。”
“？”
“你！好！可！爱！啊！”
谢明言笑眯眯看着脸色再度涨红的许鸣燕。
“你、你胡……胡说八道什么！”
许鸣燕开始结巴，如果不是抱着花，她都要用手比划了。
“真的呀，我没骗你。”
会面无表情害羞脸红的许鸣燕最可爱了，世界第一可爱。
谢明言眼里蕴含着笑意温柔地注视着语无伦次，惊慌失措的许鸣燕。猛地抱住许鸣燕的手臂，靠了上去。
许鸣燕一愣。
谢明言的头轻轻蹭了两下。
许鸣燕瞬间僵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许鸣燕我好困啊，今天一大早就被我妈带人叫醒梳妆打扮做造型，累死了。我姑姑从国外回来准备快要过年了，家里来来往往好多人烦死了。爸爸在酒店里定了包间为姑姑接风洗尘，可恶的是林沢这小子也来了。我爸妈见他可高兴了，拉着他坐旁边，就像林沢是他们亲生的一样，哼。”
说着，谢明言抱怨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许鸣燕低头看了眼，谢明言不知不觉中闭着眼睡着了。
睡着的谢明言很乖，很安静。
她小心地调整了下姿势，确保谢明言靠的舒服。
一时间车内安静的只有呼吸声。
“您是我们家小姐的好朋友吧。-”
透过后视镜许鸣燕看见坐在驾驶坐上，打方向盘，笑得一脸和蔼的中年男人。
“嗯。”
许鸣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局促地笑了笑，余光瞥了眼熟睡的谢明言低声应和。
“年轻真好。”
他没在说什么，只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