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许鸣燕,你怎么回事啊?我都给你讲好几遍了!”
谢明言欲哭无泣地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扭头一看,许鸣燕低着脑袋,双眼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鸣燕?”
谢明言抬手抚上了许鸣燕的额头。
“嗯?”
许鸣燕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细腻的触感,意识回笼,她缓慢抬起头。
谢明言将另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脑门上,喃喃道:“奇怪,这也没有发烫啊……”
“许鸣燕,你怎么了?”
谢明言的脸凑地很近,近地许鸣燕能看清谢明言浓密乌黑的睫毛。
隐地有热气喷洒在脸上,许鸣燕只是抿着唇,目光沉沉地看着谢明言。
冬日的天色暗地格外快,白日一晃而过,黑夜悄无声息地逼近,教室里光暗交错,黯淡的橙光照在谢明言的脸上,为她的美添上了柔和的光。
许鸣燕想,老天爷无疑是偏爱谢明言的。
它赋予了谢明言漂亮的容貌,上层的家世,美满的家庭,坚定的爱人。
关于谢明言不坐自行车的后座这一事,是林沢亲口告诉她的。
那天,许鸣燕抱着从办公室里拿出的一沓资料,走在思学楼道上,落日将她的影子拉长。
“喂,许鸣燕。”
听见熟悉的语气,许鸣燕脚步一顿,转身。林沢站在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许鸣燕疑惑地看着林沢,她有点听不懂林沢是什么意思。
林沢被许鸣燕疑惑的眼神看得脸色一红,支支吾吾道:“就是……你怎么做到让谢明言这么……这么……”
“喜欢你的!”
林沢不甘地看着许鸣燕。
“啊?”
许鸣燕茫然地眨了下眼
谢明言喜欢……她吗?
林沢咬咬牙,对着陷入迷茫的许鸣燕不甘道:“你别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跟谢明言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性子的人,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谢明言这个人从小就娇气,出门坐的是桥车,车垫但凡硬一点她都不肯坐,更别说自行车的后座了。”
“她要是不喜欢你的话,根本就不会坐你的自行车后坐。”
况且,那自行车还是谢明言自掏腰包花掉一个月的零花钱买的。
林沢眼眶通红看着许鸣燕整个人都要嫉妒死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林沢也不在躲避索性直接坦白道:“所以,你能教教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我喜欢了她十年,我承认我这个人有私心,我私心想让她也能喜欢我。”
林沢低头看着许鸣燕,满眼真挚,恳求道:“许鸣燕,求你教我。”
“教我怎么样才能讨她欢心。”
“我不知道。”
许鸣燕用力抱紧了怀里的资料,她不敢抬头,从吐出这句违心的话起,她不敢抬头看向身处暮色中,比余晖还要耀眼的林沢。
许鸣燕垂着头盯着地面,眼前一片模糊,她想,现在改口还有回转的余地。
身为谢明言的朋友,每天形影不离地呆在一块,她怎么会不知道谢明言有那些爱好、习惯呢。
可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选择孤注一掷,她把后路埋没,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好吧。”
林沢眼神逐渐暗了下来,“你不知道就算了,抱歉,是我冒昧打扰你了。”
林沢说完潇洒转身朝许鸣燕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姿提拔,背影干净利落,他一点也不在乎许鸣燕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青春期之间的男女萌动,总是带着不肯言说的隐秘。
林沢不一样,他光明磊落,大大方方。
望着空荡荡的楼道,许鸣燕站立良久。
面对林沢的赤诚坦荡,许鸣燕觉得自己是卑劣透顶的小人,是电影里拆散男女主的恶人。
罪孽深重,罪无可赦。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呢?
或者说,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许鸣燕躺在床上,睁着眼,她没有点灯,周遭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她想不明白。
如果这个世界是个巨大舞台的话,她扮演的角色大抵是恶毒女配。
这样的恶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课间,许鸣燕坐在位置上解题,她身旁的座位空荡,谢明言被叫去教师办公室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谢明言和林沢很般配?”
前方传来嘈杂的议论声,许鸣燕握笔的手一顿,笔尖的墨水在白纸上划出一条长线。
“你也发现了吗!”
“我早就发现了!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大小姐,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是……港剧里的男女主角!”
那个时候没有发达的互联网,世界对于未来发展处于探索的阶段。
因此她们也不知道这个行为,在后世叫做嗑cp。
许鸣燕一开始也不明白,后来进过漫长的岁月,她对学生时代的这些行为有了清晰、深刻的定义。
高三生的压力大,面对人生至关重要的道路口,选择就在一瞬间,为了这一瞬间,无数学子的情绪日复一日地紧绷地。
对于女生群体,她们唯一能发泄情绪的出口就是聊天。
许鸣燕听着她们的嬉戏声,抑制住颤抖的手,深吸口气将酸涩难忍的情绪压下,她撕下这张被她毁了解题步骤的草稿纸,纸张撕裂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许鸣燕面无表情看了眼前排的两个女生,手指用力将草稿纸揉成一团,随手往后面一丢,纸团呈现抛物线往下降落,砸进垃圾桶。
她拿起笔对着空白的草稿纸重新写了起来。
许鸣燕写的是解答的大题、立体几何,要求二面角的度数。
她在纸上画了图形,添了两条辅助线,将注意力集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许鸣燕对着大部分空白,迟迟落不下笔,握紧了笔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她听着她们谈着谢明言与林沢如何般配,如何郎才女貌,心里止不住烦躁,有股冲上去喝止住她们的欲望。
话到唇边,许鸣燕吐不出口。
她没有资格,她只是谢明言的好朋友,她无法干涉她们的想法,亦左右不了谢明言的选择。
林沢吗,同谢明言青梅竹马,一个是大小姐,一个大少爷,门当户对,在他人眼中的确是般配的一对。
许鸣燕也是这么觉的。
如果谢明言和林沢在一起,谢明言会幸福快乐一辈子,因为林沢很喜欢她,这点她在林沢身上看到,感受到了。
可她好像失控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当许鸣燕看见林沢靠近谢明言时,脑子纷纷扰扰烟消云散,她只有一个念头,推开林沢。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许鸣燕做不到像林沢一样光明磊落,她只会小心谨慎挽过谢明言的手臂,背对着林沢将谢明言拐过来。
她为自己的举动成功感到窃喜,心下松口气。
面对林沢垂在身侧蜷缩成拳的手,深不见底的眸时,许鸣燕愧疚到不能呼吸。
夜晚是许鸣燕的罪罚。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盘旋,透过另一个视角,许鸣燕深刻清醒地发觉自己的卑鄙无耻。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她左右不了自己的思想。
彻夜难眠之后,面对如出一辙的情形,她做出了如昨日的选择。
白日里她卑劣,黑夜里她自我告诫,如此反复循环煎熬着。
许鸣燕不知道人们口中的地狱是否真的存在,但她真切地处于水深火热的地狱之中。
握着笔杆的手指越发用力,颤抖。
许鸣燕脸色苍白,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总有一天她会变成真的疯子,她要找到发疯的源头摧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