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符

    商战怔怔地打开青磁罐,罐子不大不小,只能放下两样东西,如同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手心,沉重的几乎让他握不住。

    虎符和大司马印。

    “哥哥……”

    商战抬起头,木然地看着面前穿着男装的孩童,看着她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庞,好半天才开口,声音晦涩沙哑。

    “药儿?”

    商药儿嗯了一声后,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少爷,自我们三个月前逃出凉州之后,一路都有追兵穷追不舍。”六子哭着说道:“原本护送我们的红绫军最后也只剩下十人,无法只得原地解散分头引开追兵,并约定于望京城汇合。我与棉姑扮作带儿子回家省亲的夫妇,这才逃过追兵的耳目,其他人也不知是吉是凶。”

    六子说完泣不成声,虽是轻轻的话语,但每一句都像是重锤,重重的砸在商战的心上。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青筋暴起。

    商战抬头,眼中满是迷茫与纷乱。

    他瞥见一旁的药儿,七岁的她从边关一路奔波回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满含泪水,默默地凝视着他。周围众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向了他,仿佛在等待他的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去凉州报仇雪恨。

    商战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红绫军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凉州要追杀无辜的药儿?他紧握着手中的青磁罐,思绪纷乱,不知所措。

    现在我要干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的目光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商战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谁,要干些什么。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解,但商战已经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他的内心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整理这一团乱麻的脑子;他更需要做出选择,需要找到方向,以及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只是,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当所有的责任与决策突然压在了身上,他又如何能迅速决策出来呢?

    “我暂且外出一趟。”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药儿与六子长途跋涉,定已疲惫不堪,你们暂且好生休养。””

    说罢,商战走出了大司马府,丢下众人面面相觑。

    商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这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陌生而遥远,他就这么在街上浑浑噩噩漫无目的的游荡。

    秋天了,天高气爽,朱雀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河边那棵曾经爬过的柳树,明明夏天的时候还枝繁叶茂,现下只剩满树枯枝,春夏往复不过如此。当初偷拿血阙来这炫耀时,还被父亲抓了个正着,现如今已物是人非,落叶随水飘逝,亦如回忆一去不复回。

    太阳很暖,商战却觉得如坠寒冬;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自己却从这个世界剥离了出来,那些喧嚣离自己好远。落叶坠落在他面前,碎掉的声音在这人潮人海中格外清晰,仿佛这世界只剩这一种碎裂声。

    他踩碎一路落叶,也好似听到了他碎掉的一切。

    他的世界已然崩溃,心中的一切随之土崩瓦解,只留下一片废墟。他孤身站在那堆废墟中看着漫天飘扬的尘埃,在这人声鼎沸中被尘埃掩埋。他穿梭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但这一切的繁华与喧嚣都与他无关。

    是啊,那自己的天塌了,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不经意间,商战的步履已悄然抵达宫门之畔,他的脚步似乎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最终将他引领至授业阁的门前。此时,太傅的身影并未出现,唯有陆临川一人静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地翻阅着书籍。商战站在窗外,默默注视着陆临川,那斑驳的树影洒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的面容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既深沉又迷离。

    仿佛感受到了一道不寻常的目光,陆临川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只见商战孤身站在树下,神色复杂难明,那树影如同给他披上了一层孤独的外衣。这样的商战,让陆临川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与不安。

    陆临川站起身,步出屋外,直面商战。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轻轻问道:

    “你……怎么了?”

    商战凝视着面前的陆临川,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艰难地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地将陆临川抱住。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商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哀痛与无助:

    “临川…临川…”

    “我在,我一直都在。”

    陆临川紧紧回抱着商战,用他温暖的声音一声声回应着。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商战此刻的脆弱与无助,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碎裂。在这个时刻,他只想用自己的存在给予商战最坚实的依靠与支持。

    他们在树荫下站了很久很久,直至天边晚霞绚烂如锦,钟声悠扬回荡三次,商战方才如梦初醒,他猛然间挣脱陆临川的手,冲向隔壁的院落。

    陆临川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开,本能地想要伸手挽留,指尖却只掠过一缕清风。

    隔壁院落内,忽地传来一记“扑通”的声响,显然是重物落水的动静。

    “商战!”陆临川心头一紧,急忙奔向隔壁,生怕他一时冲动而做出傻事。

    当他赶到曲水池边时,只见池中涟漪荡漾,枯荷在风中摇曳生姿,却不见商战的半点踪影。他冲到桥边,只见水面逐渐恢复平静,整个院落仿佛被一片死寂所笼罩。

    商战?

    陆临川跪坐在桥面上,心中焦急万分,直到准备跃入池中寻找时,水面再度泛起涟漪,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是商战。

    他从水中冒出,衣衫尽湿,却不见方才的失魂落魄。陆临川紧握着石栏杆,心中的担忧与后怕交织在一起,不禁怒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把戏!”

    商战闻言,却仰天大笑三声,道:“哈哈哈,没想到三儿你如此关心我。”

    “呸!”

    陆临川见他如此,心中反而松了口气,知道他应是无事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角上的尘土,边往外走边说道:

    “再关心你我是糖糕!”

    “哎呀不好,我抽筋了,三儿快来捞我!”

    “滚!”

    商战以从容的姿态倚靠在岸边,面上滑落的,不知是清澈的湖水还是心头涌动的泪珠。他目送着陆临川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消失在小院的尽头。在岸边静止了片刻,商战深吸一口气,再次跃入水中,随后敏捷地翻身上岸。他轻轻摇头,挥去心头的阴霾,与下午的迷茫和混沌截然不同,此刻的商战,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定。

    悲伤与沉溺无法改变现状,生活仍需继续前行。当前,他最紧迫的任务是前往边关,了解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战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更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裳。待夜幕低垂,他毅然推门而出,朝着雍和帝所在的广明殿走去。

    广明殿内,雍和帝端坐于御案前,专心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大太监福林手持一件华贵的大氅,轻声禀报道:"陛下,宁夫人特意嘱咐奴才为您添衣,初秋时节,天气渐凉,切莫受寒。

    雍和帝披上大氅,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还是湄儿细致入微,时刻想着孤。

    雍和帝略感意外,抬头问道:"这么晚了,他有何要事?"

    福林微笑道:"或许是商公子又想请求陛下派遣他前往前线,为国家效力。"

    雍和帝微微一笑,挥手道:"宣。"

    雍和帝目光如炬,审视着手中的两样物品,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可置信。

    “究竟发生了什么?”雍和帝仿佛失去了力气,虎符落在桌案上的闷声,在广明殿内回荡。

    商战跪在御案前,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具体情况尚不明朗。只知凉州三司封锁了所有消息,州伯宋伯远夺走了父亲的虎符和帅印,并软禁了家妹,扣押了商家的残兵。幸得家仆与红绫军拼死相救,才抢回了虎符帅印,救出家妹冲出凉州城。然而,他们一路上遭遇重重追杀,直至今日才抵达望京。”

    “何时的事?”雍和帝的声音略显颤抖,他伸手拿起那块血迹斑斑的虎符,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回陛下,是三个月前。”商战恭敬地回答。

    “三个月前!”雍和帝震惊不已,“凉州竟在如此长的时间内封锁了所有消息!他宋伯远好大的能耐!”他转而问道,“天霖呢?他怎么可能被凉州所制!”

    商战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颤:“陛下,父亲在三月前已不幸战死。”

    言罢,商战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恳请圣上派我前去查清真相!”

    商战再次抬头的那一瞬间,雍和帝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商天霖,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无所畏惧。

    雍和帝注视着眼前这位目光坚毅的少年,心中不禁感叹:多么相似啊,他真的太像天霖了。

    沉默片刻后,雍和帝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商战的请求。待商战离去后,雍和帝独自坐在御案后,整整一夜未曾合眼。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大太监福林才小心翼翼地走近,轻声提醒道:“陛下,天已大亮。”

    雍和帝如梦初醒,收起桌上的物品,沉思片刻后吩咐道:“速将凉州近年来的所有卷宗取来,孤要亲自审阅。”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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