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青春

    他眼里的遗憾不似假的。

    “那时年纪尚浅,随意评价了别人的喜好。”

    表田里道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熊谷光夫打破了僵局。

    “确实,毕竟别人喜欢什么,作为朋友也没什么立场去评判。”熊谷光夫顿了顿,“但是我觉得九条并不是因为被不理解就生气闹得很不好看的人。”

    “原来,你们都认识啊。”

    “是托里道哥的福啦!因为他们是邻居,所以之前里道哥生日或者圣诞节的时候,大家都有一起。”

    “啊,是吗?生日快乐。”

    “什么——啊,嗯。谢谢?”

    表田里道被突然而来的生日快乐弄得无语又无措。

    到底谁会在生日过去了快两个月的时候说生日祝福啊?

    这家伙在某种程度上——和阿源真的很像啊。

    “熊谷说的没错,九条确实不会因为不理解就生气或者怎么样。或者说她对于朋友们的包容程度其实很高。”柳田风日摩挲着面前的啤酒杯,看着杯子里的泡沫星星点点的散开。

    “我以为,我们会是很久很久的好朋友,所以——偶尔过分一点也没什么问题。但事实上,人确实是一种完全得寸进尺的动物。有了一次的包容,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不加收敛。”

    “九条是很有魅力的人,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是个不良少女。”

    “不良?”兔原跳吉下意识看了一眼熊谷光夫,被后者刮了一眼。

    “嗯,不良。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不良少女。她会化夸张的妆容,穿超短裙,还会和朋友一起调笑别人。做了很多,现在我们这个年纪看起来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说打群架?”

    “柳田编剧,你说的真的是九条嘛……?”

    兔原跳吉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柳田风日嘴里的不良少女和印象里的那个总是笑的体面又亲切礼貌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明明是连被蛇贺池照冒犯都能脸上挂着笑意的人。

    想到这,兔原跳吉下意识看了一眼被导演抱住的蛇贺池照和多田野诗乃。

    ……

    现在看起来导演比较像不良少女。

    “是啊。所以那天偶然看到九条和里道大哥哥一起走的时候,还想了半天,才认出来原来那是九条。”

    柳田风日笑了笑,笑意里满是无奈,“那个时候的九条,用风光无限来形容,应该也没问题。成绩名列前茅,是老师眼里的很有能力的学生,是同学眼里很爽朗的人,是学校里大家提的上名字的名人。”

    “感觉……很熟悉的设定?”

    “少打岔,兔原。”

    “对不起里道哥……不对,我为什么要给里道哥你道歉?!”

    “其实有段时间我甚至有觉得过,要是以后真的找不到女朋友,九条也没有的话,可以凑合一下——啊,当然了,这个想法刚出来,就被九条骂了。”

    “……柳田编剧,你这样被骂是正常的。”

    “是吧,但是那个时候倒不是因为觉得冒犯,是是觉得她配得上更好的。”柳田风日的声音诚恳,“所以会觉得她可能是因为看不上我,还有点恼羞成怒?但是细想也不是很能想得起来了,好像是阴阳了她几句吧?后来就莫名其妙和好了。”

    “在之后,我就去了中国留学。九条考上了国内一所不错的学校,听说一年级时就进了学生会,然后参加了很多学识上的比赛之类的事情。”

    “我不太懂。当然也因为我当时自己都自身难保。那个时候在中国,我的中文并没有那么好,发音也很不标准。因为是日本人,其实同学们多多少少都会排斥我。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我是知道的,也能够理解他们。但是那种自甘被忽视而带来的精神压力,是不可估量的。”

    “独在异乡,我不愿意和家人吐苦水。所以九条成了那个口子。我经常和她抱怨很多事情,她也会非常及时的回我的LINE。说实话,那让我感觉很好。所以我会有点过分的希望她秒回,或者会指点她的生活。”

    “现在想来,她从来都没有指点过我的任何事情。所有的事情她好像都支持我做任何决定……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啊。”

    “但是我那时并不知道,或者说我不在乎她的想法,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没记错的话,她那时好像有个男朋友?正在和男朋友闹分手?”

    听到这,兔原跳吉和熊谷光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表田里道。

    只见表田里道表情如常,听着柳田风日说话,感受到目光还看过去,眼神仿佛在说“干什么”。

    “加上她当时比赛好像是很紧张,不知道是因为输了还是其他什么。总之她和我说她最近一直很压抑。”

    “我没有当回事。后来,一个之前的朋友联系我,问我能不能联系到九条,我才知道九条已经失联三天了。我连忙订了机票回来,当我落地之后,赶到九条的大学时,已经是凌晨了。”

    “大学的校门紧锁,她就那样蹲着校门口,即便是夏天,她也就那样蹲在门口,身边都是散乱的书籍和试卷。脚边的笔记本还发着微弱的光。”

    “那个场景,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过了一两年,我也无法形容那个场景带给我的震撼。你们能理解一个在记忆和回忆里都神采奕奕的人,在黑夜里,头发散乱,看起来像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吗?”

    “我不能接受……现在说起来我也不能接受。她看到我,问我怎么回来了?我说,她的朋友联系不到她,我担心,就回来了。她说太忙了,忘记给手机充电了。她眼下都是乌青,我猜她肯定是几天没有合眼。她在干什么呢?怎么可能没有时间回信息。明明是不想回。”

    “我没有拆穿她,只是把她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拾好,带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她买了一包烟,问我抽不抽,我说不抽也不许她抽。她没有搭理我,只是自顾自地出了便利店,在门边蹲下,笨拙地点火,被烟呛的直咳嗽,还不停流泪。”

    “我以为她是因为不习惯抽烟,现在想想,应该是在哭吧。她说,她特别累。每天见不到头的考试和训练,做不完的PPT,看不完的文献,还有看不到未来的未来。我猜她那时就抑郁了。但是我没有在意,我说,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她说,因为她不想没有书读。”

    “后来第二天,我就回了海外。生活照旧。但是,我感觉她的精神状态好像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好像是喜欢上了什么东西。我并不了解,她也不会和我聊这一块,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后来,是偶然通电话的时候,她突然顿了声音,窸窸窣窣地哭了起来。我很震惊,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分手了。我说你别难过我们还有很多很多选择。她说,好压抑,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那一刻,我才对她的压抑有了实质的感觉。”

    “我始终觉得,我应该是她生命里最特别的朋友。人啊,有时候真的很自以为是。她失眠的事情,我是听其他朋友说起的。她那段时间,烟瘾很重很重,会蹲在学校门口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脚边各色各样的烟盒应接不暇。那一阵她这个人就像在烟雾里泡着的一样,朋友说她像个烟鬼。”

    “我当时觉得这个还挺好笑的……现在倒是完全笑不出来。她究竟,那时是怎样的心情呢?不禁就会这样想。一个人要在怎样的精神压力下,才会每天夜里都失眠,然后抽数不胜数的烟来支撑自己呢?”

    “后来,她有一天兴致勃勃地和我说起她喜欢的东西。说实话,到现在我也记不清她究竟是喜欢什么。我当时只觉得她的沉闷果然是过往云烟,于是我照旧般开口就是奚落。我说喜欢那些有什么用?完全不存在的东西——”

    “很过分吧?她让我不要说了,我没听,然后……她就再也不说话了。我也没在意,直到我发现,我发信息她不会再回了。我回国,迎接我的朋友里,也没有她。朋友说,她自杀未遂。”

    “天知道那几个字给我的震撼。我问朋友怎么回事。朋友说她比赛失利,面临着平平无奇的毕业,努力了很久的比赛因为她的失误错失良机。她的队友全部都接到了心仪的offer,只有她……一下子坠下神坛,也不过如此了吧?她的母亲那时好像也在经历手术。”

    “问了一下时间,是她和我分享那些东西后没几天。我不由觉得我也是她自杀的原因之一,于是我给她发信息认错。”

    “她说,‘柳田,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对不对?’我一直道歉,我说哪怕骂我也好,但是最后,她还是说:好好生活。那四个字给我的感觉就是——她要离开我了,不只是我,我感觉她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任何留恋了。”

    “我试图去找她,但是不论发信息或者打电话,都得不到回应。我就知道,我们的友谊,结束了。”

    “是我没有理解她,也没有尊重她。”

    “后来回国和朋友们聚会,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叫她。只是还是难免拿她当话题。性格大变,就像被迫接受了自己必须活着这件事一样。”

    “我记得她活泼开朗的时候,那时她的眼里都是光。后来在人潮里偶然遇见时,她的眼里都是死气。她没看到我,她从我旁边走过去。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颓废。”

    “我觉得,她好像真的快死了。”

    “朋友们都说,九条变得特别沉默。他们说她真没意思。虽然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我想我应该知道,她只是觉得和人交往没有必要了。”

    “人生被迫改变方向和轨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但那时我并不能理解她,也没有及时干预。朋友们说,后来经常能看到九条在学校附近抽烟,她没有以前漂亮了,就像苍老了好几十岁。”

    “再后来,她突然有一天,把她那头漂亮的红发染回了黑色。看到她Facebook上的照片时,我差点都要忘了她不染发的样子了……明明我们是不染发时认识的。”

    “真的……满脸是死气,对什么都不会感兴趣的样子。”

    “比赛失利,offer被拒,找不到工作,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身边的人却逐渐比自己更加优秀,自己已经到了人生极限什么的……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

    “因为不再联系了,所以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来的。总之……很辛苦吧?”

    温暖的酒馆里,冰凉的沉默就像浓稠剂一样。

    自杀。

    这样的词眼,无法和那样的阿源联系上吧——不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联系上吧?还有一个人蹲在学校门口,一脸死像什么的……

    “九条最后也没有原谅你,应该是想教会你什么叫尊重和理解吧?”

    熊谷光夫感觉自己的声音像灌了铅一样。

    听到这些东西,果然很难不动容。

    表田里道一直默不作声。

    他半低着头,刘海盖住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他的肩膀在发抖。

    花瓶里的茉莉花,还是移到花盆里吧。

    用土壤去灌养。

    他想试试看,把难养的,根茎腐烂的花,养的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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