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这日是沈施的生辰,按照往年的惯例,定是要在公主府大办一场,奈何如今门庭冷落鞍马稀,金吾围守无人跻。

    “噔——”如石落深潭的木鱼声,在耳边回荡,经书被翻到末页,沈施虔诚地合上,放下木槌,走出去,犹如被净化一般面色恬淡。

    她今日比往常诵经的速度更快,提前回到了屋中,听到外面朱颜提着不少东西进来,连关门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移花你能不能快些,什么也没准备就多干点活。”

    “我又出不去,哪有你手灵巧,自己琢磨出了方子。”

    “那当然。”朱颜飘飘然后,又恶狠狠地来上一句,“不对,你双手长着干嘛,不知道做个什么东西吗?”

    “好了,接木那份礼物里头可是有我一份的,我收藏的断剑都被拿去融了。”

    “那你们拿去作甚了,首饰?”

    “非也,暗器才适合公主。”

    朱颜悄咪咪地溜进了屋,不曾想沈施竟在屋内。

    “公主!”朱颜呆愣在原地,站在门外的移花探进一个脑袋,两人一对视心想如何是好,本是要趁此间隙装饰一番,虽比不上往常的隆重,却亦马虎不得的。

    沈施看见两人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好了,心意都领了,今年一切从简。”

    见她如此说,朱颜将手中贺礼放下,又将移花手中的礼盒提进来顺道将他赶走。

    合上门,朱颜将礼盒一一打开介绍,“公主,这是我亲手制的养颜膏,经过一个多月的使用,效果斐然。”

    沈施接过养颜膏,凑近一闻,“好香啊,可是混合了多种花香?”

    “没错,这可是我试出来最为和谐且功效也不差的配方呢!”

    “的确,看你最近脸蛋都水嫩不少!”

    “有吗?”朱颜双手托住脸蛋,整个人笑眯眯的。

    沈施亦是满含笑意地点头。

    “公主喜欢就好。”朱颜笑得嘴角没有下来过,紧接着拿出其他几样。

    明月送来的是一个她亲手雕刻的金丝楠木木雕,上面的小人儿正是沈施本人,是笑着的、自信的、胜券在握的。

    冯忆安的是和田玉的平安扣,质地细腻,色泽温润,是最为上品的羊脂玉。

    朱逢荥送来的则是一把剑。

    “我说怎得提起来这般沉呢。”

    这把剑是专门为沈施量身定制的,其实在诸多佩剑中,它的重量算轻的,与之相匹配的是它的柔韧性极强,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把折扇,由黑铁所制,握上去十分的冰冷。

    朱颜看不出这除了材质不同以外,与寻常折扇有何不同,一时不知从何介绍起,便顺手一打开。

    几支暗箭瞬间射出,扎眼间短箭嵌入房梁中,地上茶水四溅,玉盏破碎,一支箭瘫倒在其中。

    折扇落到地上,朱颜的手还在颤抖,若不是沈施适才眼疾手快,将夺命之箭砸偏方向,她便要命丧黄泉了。

    “可有伤到?”沈施走上前问道。

    朱颜愣愣地摇头,明显还处于惊吓中,还想着请罪。

    “不是还有一件吗?”

    显然是吃一堑长一智,朱颜对于接下来的礼盒格外的谨慎,就算她大抵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可有了折扇一事,她仍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个检查。

    季随送来的是一套金制的首饰,涵盖多种形式与图案,各个精巧别致,与之前送的暗器与剑相比,明显能看出这是送于女子。

    “听小吴说,这套饰品是季大人亲手所制。”

    “不曾想他手艺竟这般精妙。”不过之前倒是有迹可循,她先前在他院中看到的铁具应当是用来打金的。

    方才听到朱颜提到小吴,他是季随带来的侍从,季随进公主府都不足半月,两人也无甚需要交接的,于是好奇心驱使着沈施问,“你与小吴何时这般熟络了?”

    “说来话长。”朱颜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听她这语气,貌似又想起某个惹她生气的人了,比如移花,往年移花能正常出府时,会到各地寻些新奇的物品作为她的生辰礼,今年他被困住,应当只是出了钱或者物,这点子更像是接木出的,他擅长此类奇门遁甲之术。

    有人要当冤大头喽,想着沈施抿了一口清茶,听朱颜义愤填膺地讲述她与小吴的相识。

    他们结识完全是因为移花,朱颜是瞧不惯移花整日游手好闲,而小吴则是深受迫害。

    原本季随这间院子是荒废的,而院子隔壁种着一棵百年老树,也是移花最喜欢之地,如今出不了府只能待在此地清闲。

    而偏偏这地朱颜每日经过,瞧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接木还在外面奔走呢,你就这般清闲!”

    “是我不想吗?分明是我出不去。”

    一句话将朱颜堵死,她跺脚离去。

    移花还有一个习惯,喜欢用石子将树上的果子、叶子击落,于是连带着旁边的院子里打扫的小吴便遭殃了,刚扫完的地又出现新的落叶都算好地,有时还要被果子砸头。

    这时,小吴想着他家大人的处境,只能咽下一口气。

    一日,这场景被路过的朱颜瞧见,两人如同素未谋面的亲人一般,聊得如火如荼。

    不时便想出一通计划,两人在墙头装了一面铜镜,又找来果子,待移花闭着眼用石头扔树上的果子,他们便也扔一颗果子到移花头上。

    移花被砸后睁开眼,随意在身上蹭了几下便咬下一口,“还挺甜。”

    又吃一口发觉不对劲,“这果子何时这般甜过。”抬头看见墙上装了一面铜镜,里头还有两人计划败落后,落荒而逃的身影。

    于是,季随院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三人,小吴、移花和朱颜,移花次次坐在中间防止两人又出些馊主意整他。

    见移花不再日日待在树旁,朱颜非常熟练地给他安排了事做,比如帮她摘花,还有这次去后院处的一块石头后拿贺礼。

    那处的金吾卫算是朱逢荥的人,虽大动作做不了,小动作还是不在话下的。

    说完这些旧事后,朱颜似乎也发泄完了,又将注意力放到金饰上。

    “这支金簪的图案,我怎觉得在哪里见过。”

    沈施顺着她手指方向的看过去,是莲花图案,花的部分用了掐丝珐琅的工艺,每一片花瓣从下到上颜色由浅入深,底部是粉白,顶部则是深红,似乎是为了还原出荷花本身的面貌,而制作者确实也让它生动地出现在了金簪上。

    不单单只是这一支金簪,其他手镯、耳饰等且是如此,运用了多种工艺同时,还极好地融合在一起,图案精美。

    “与谢公子送的玉簪有几分相似。”说着,朱颜便动身去找奁盒,自上次婚宴后,这盒子未曾再打开过,沈施吃斋念佛,这等俗物是不能带进去的。

    打开奁盒,里头的首饰被摆放得极其规整,在最底下这层才找着玉簪。

    拿进对比,除去材质与工艺以外,这两支簪子十分相似,外形大差不差,图案也都是莲花,就连花瓣数和形态都能对应上。

    沈施看着眼前的两支簪子,后者像是按着前者的模子刻出来的,或许是巧合罢。

    外头传来脚步声,“公主,陛下差人送了一箱黄金。”

    “放至库房中便是。”

    “是。”

    朱颜看着沈施面不改色,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便知对方的情绪。

    “我累了。”

    “我给您将被子铺好。”

    沈施看着她摇摇头,带着苦涩地笑着说:“不必。”

    极悲之时常忆往昔聊以慰籍。

    蜷缩于被子中,昔日之事,即使刻意强迫不去想,仍会浮现于沈施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母后的羹汤,父皇的嘉勉,与他们精心挑选的贺礼,里面的物件一定是独一无二又能讨她欢喜的,这一切历历在目,却又如烟般消散,独留她一人铭记。

    昔日他们的谆谆教诲没有一刻她不铭记于心中,她不敢停下,却选择了逃避,躲在小屋子里念经。

    她也是人,被扎得千疮百孔也会痛,也会流泪。

    只有情绪崩溃时,她才会去想,若是她们一家都不生于皇家该多好,过着平凡的日子,即使不富裕,却也不必阴阳两隔,自相残杀。

    过去的种种,或悲或喜,全酿成了烈酒,辛辣苦涩。

    泪肆意地流淌,自眼角汇成小溪,一路流到黑发海,青丝化作片片柳叶,说尽了离愁。

    若是泪水能将悲伤洗去便好了,哪怕是哭得全身冰冷,四肢发麻又有何妨。

    可惜它不能,它被视为懦弱之悲,是不可示众之哀。

    光线由明转暗,就在这明暗交替之际,有人前来公主府拜访。

    “大人,小的不进去,只是送一束花罢了。”

    “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把守在府门前的金吾卫冷声呵斥着。

    “小的是从文州前来,经历百般波折才到此,只是一束花而已,大人见谅见谅。”说话之人留着八字胡须,原本站得挺直,因为金吾卫的阻挠一直在作揖。

    俯视此人的金吾卫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将身侧的剑拔出,不愿与他多废话。

    见此阵仗的男子跪地求饶,却仍不见离去,刀都架在脖颈上了,他全身颤抖着,不敢多说,也不愿离去。

    府门被从里面打开,朱颜听此事立刻叫醒了沈施,还未听完她便拿起朱逢荥送来的剑走到了出来。

    “公主。”跪在地下之人满心欢喜地叫道。

    而此时的沈施将剑架在金吾卫的脖颈上柔声回应,转而有对金吾卫说:“这剑还未来得及开刃,看来是它想饮血啊。”

    “长公主饶命,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方才趾高气扬的金吾卫一瞬之间变了副模样。

    “拿开。”

    “是,是。”

    这些日子,府中一直很安静,从府外运来的果蔬被恶意克扣,外面的金吾卫怕是要忘了谁才是主子。

    惊慌的男子拾起被丢到一旁的花,慌忙走到沈施旁边递去,“公主,知晓您不愿收贵重之物,可去年的承诺总是要兑现的,于是我们便从文州城郊寻来的百花制成百花簇,愿往后公主安然无忧,万事顺遂。”

    文州离京城有一段距离,这些花还能保持新鲜看来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

    沈施收起剑,单手接过百花簇,在她看来礼轻情意重,一朵花便值万金,心绪万千只化作一句,“多谢。”

    哭泣是人最基本的泄愤途径,过去沈施选择去压抑它,遗忘它,可终究是它告诉她,她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哪怕生在皇室又如何,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若终日困在过去,与行尸走肉有甚区别,既已酿成大祸,逃避与自责是无用之举。

    况且文州百姓都如此,她如何能落下,从前她向姑姑承诺,守住沈氏江山,后面还有一句话便是,护佑国泰民安,而近日沈逸的所做所为她虽不愿刻意去打听,却也能从他处听到些风声。

    大兴土木、声色犬马、宠信奸佞,再如此这般下去,无需外敌、内斗,便可亡朝。

    只不过如今沈施手中的资源绝大部分被夺取,此路漫漫无期,但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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