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苏大人。”裴昱弯了弯腰。

    他想过了,苏寒清好歹也是穿了官服的太医,他自然是一时招惹不起。或者说,在这宫里的人,他其实都招惹不起。

    他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一时不知是家中哪位祖宗烧了高香才让他得了几位娘娘的青眼,进了这处处繁华的宫城。

    他不曾读书,也不懂武艺,懂的,只有那么一点点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讨好人的本事。

    “夜深了,裴大人如今还在这宫中游走?”

    眼下有些许乌青,苏寒清瞧着有些疲惫。

    “苏大人不也是?”侧着身子后退两步,裴昱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苏大人,请。”

    可是并没有苏寒清急着走,随意走到了裴昱身侧,上下睨着裴昱。

    裴昱梗着脖子,将腰弯了又弯。

    “她不会喜欢这样的。”

    苏寒清的手伸过来时,裴昱下意识地缩了缩肩。

    顿了顿,苏寒清还是将手搭上了裴昱的肩膀上,微微使劲,将他的肩膀抻开,“她喜欢的,向来是佳世公子。长得好,才学也好。最重要的,是会看着她。”

    “看着?”

    “对。看着。”

    但既不是高位者施舍的怜悯,也不是穷苦之人对珠宝的垂涎。

    是看见。

    是刚刚萌芽的藤叶看见落在叶尖的雨珠,是活在潭水中的鲤鱼看见倒在天上的月亮。

    他看得见她。

    裴昱倒退两步,避开了苏寒清的手,“苏大人,现在来寻小人,是何为?”

    苏寒清并不意外裴昱如今对他的防备。试想一下,若是他早晨无缘无故被人欺辱,而欺辱他的人在夜间又将他拦下,他不先下手为强都算得上是个软弱之人。

    可他确实是个心怀鬼胎的人。

    他长得多像李宣啊。

    这背后的人是多了解扶摇呢?恰恰是落下了这张巧棋。

    她看着这张脸,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还是会手下留情?

    他说不清他今夜截住裴昱是为了什么。为了情?还是为了提醒陆扶摇切记身份,不要为了私情乱了大周江山?

    说不清。

    “裴大人,是裴家的人?”他笑了笑,显出两分亲切。

    可这两分亲切落在裴昱的眼中,显得格外可怖。

    “我姓裴,不是裴家的人,莫不成还是苏家的人?”提着灯的手掩住嘴笑了一下,裴昱的身子却是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苏寒清那荒谬的言论还是因为夜间的风太寒,“还是说和苏大人一样,不姓苏,姓崔?”

    听到裴昱后面的话,苏寒清只是笑了笑,上前一步。

    裴昱再退,弯起的手肘不知何时碰上了宫墙。

    “藏好些。同安长公主不喜欢蠢人。”

    苏寒清只是笑了笑,拢起衣袖,变回了世人眼中的清俊太医。

    “在这宫里,也没人会喜欢蠢人。”

    他笑得眼睛弯钩,说出来的话却是不怎么好听,“裴大人想攀高枝,还要看看自己的脑子够不够得着这高枝。”

    一直强撑的微笑挂了下来,裴昱转头便走去。

    “忠言逆耳。”苏寒清无奈地笑了笑,看着这深深宫道,一向飞扬的眼睛慢慢地也落寞了下来。

    他低下头,脚尖捻了捻那凸起的石子,叹了一口气。

    他也是蠢人。

    李旭轮刚刚做完了一场梦,抬起手擦了擦流到了嘴角的口水。

    “殿下?”乳娘也是刚刚瞧见他醒来,上前半步就要拍着他入睡。

    “嬷嬷,朕想喝水。”摆着手,李旭轮掩住口鼻打了一个呵欠。

    “好。”乳母点头称是,正要去外间拿小炉子热热茶,便见着苏寒清提着一壶茶走了进来。

    “苏大人。”

    “嬷嬷。”

    彼此见过礼,乳母接过苏寒清送过来的茶,为李旭轮到了一小杯。

    李旭轮接过,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杯掩住他的鼻子,却是怎么也挡不住他那一直乱转的眼睛。

    苏寒清垂首,避开李旭轮那探究的目光。

    他其实也不太想来寻李旭轮。可如今已是月上西梢,宫门已经落了锁,他既然不想回含元殿,也只有紫宸殿能收留他。

    也是好在他向来爱狐假虎威,紫宸殿的宫人也只是有所疑惑,但见到他腰间上含元殿的腰牌,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但他其实并不怎么想看见李旭轮。

    李旭轮向来憎厌他,只怕如今看见他落魄,只会喊着撵出去吧。

    他要真被撵出去了,含元殿是去不了了,只能去御花园凑合一晚。只是一夜过去,人要沧桑不少。

    想着想着,苏寒清就是一声冷笑。

    笑得李旭轮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乳母接过李旭轮递过来的杯子,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苏寒清。

    这苏大人真是奇怪,总是在不该来时寻陛下。好歹也是娘娘身边的人,怎就不知让让陛下呢?

    “嬷嬷您先下去,朕有个问题要和苏卿相商。”仰着那粗短的脖子,李旭轮看着苏寒清那垂下来的恭顺姿态,心中得意极了。

    乳母又是瞧了一眼苏寒清,抱着茶壶拐进了外间。

    紫宸殿好像又是回归了平静。

    床头的水木沉香燃起缓缓轻烟,更漏声碎在了外室的月辉之中。

    李旭轮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苏寒清。

    而苏寒清也垂着脑袋,不知是在看李旭轮还是在看地板上的砖头。

    两两相对,却是不知说什么话为好。

    苏寒清怕自己开口就是让李旭轮生气,让他今夜真去御花园过夜;李旭轮则是怕一开口就落了下风,又惹他一顿嘲弄。

    僵持不下,还是李旭轮自己先打破了这份平静。

    “你惹母后生气了?”李旭轮仰着脑袋,将苏寒清脸上红肿看得一清二楚。

    他是得了母后眼的人,这宫里没几个是不长眼敢得罪他的。李旭轮自觉裴太皇太后也没无趣到要打这么一个太医打发时间。那他这脸上的伤,也只有母后能打了。

    可母后向来温和讲理,能让母后发那么大的火,直接打人脸了,这苏寒清也是有些能耐。

    看着苏寒清皱眉抿唇,李旭轮翘着脚笑了。

    看来不仅是惹母后生气了,还是不占理了。不然,怎么半天话也不说。

    “来,坐朕床上来说。”

    嚣张跋扈。

    胸口起伏一下,苏寒清又是一个冷笑。

    比他的母亲还要嚣张。

    坐在李旭轮的床边,苏寒清收了收那飘逸的袖子。

    自王砚知的及笄礼以来,尚衣局的宫人不知是琢磨了什么新奇的点子,一脑股地做了不少不合身的衣裳给他。

    不是腰身掐得太细,就是领口袖子做得太过宽敞。偏生他如今也是蹭了陆扶摇的光才能穿这些衣裳,陆扶摇不发话,他也不好去换,只能每日穿着这些不合身的衣裳两处跑。

    “你那衣服的袖子真大。”倒在床上,李旭轮笑得像个鸭子,“朕就说以色侍人终不是长久之计。”

    “陛下。”苏寒清睨着李旭轮,言语之中全是无奈。

    “朕说错了?”一个鲤鱼打挺,李旭轮扑到了苏寒清的怀里笑声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还是说,你被母后打入冷宫了?”

    “陛下这是冷宫?”苏寒清怎么笑也笑不出来,一手扶着李旭轮的腰,一手拍着他的后背。

    “朕这怎么会是冷宫。朕可是母后的嫡子。”

    从苏寒清的怀里挣脱出来,李旭轮捧着脸,摇着腿说道:“说说吧,怎么惹母后生气了?”

    “陛下。”

    苏寒清板着脸,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若是不去,朕的母后,可要找新的人了。”翘着腿,李旭轮给了苏寒清一个眼光,“还是你自己便甘心了?以后任由朕来嘲讽你?”

    “陛下会嘲讽微臣?”苏寒清眉眼微弯,笑意如三月春风。

    “我不嘲讽你,难道还要嘲讽那个刚刚进宫的王姐姐?她可没你那么谄媚。”摇着脑袋,李旭轮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可是王家的姐姐,最是端方,哪里像你——整日无所事事,每日跟在母后身后不知做什么。”

    说着说着,李旭轮的声音就嘟囔起来了。

    “微臣去讨好娘娘呀。”

    苏寒清眼尾微挑,俯身时衣领微敞,露出了一点锁骨。李旭轮见了,嫌弃撇嘴,“狐狸精。”

    “微臣就当陛下在夸微臣貌美了。”苏寒清眉眼一弯,与先前的郁郁的模样大相径庭。

    可是苏寒清的眉毛向下颓着,看得着实可怜。

    李旭轮善心大发,“和朕说说,朕为你解忧。”

    “微臣在此谢过陛下。”很显然,苏寒清并不信任这位小陛下。只是笑了笑,将李旭轮抱进了被子里,“可微臣得罪娘娘,是微臣之过,陛下不当牵扯进其中。夜深了,陛下该歇息了。”

    苏寒清说着,便是用着记忆里为婴儿裹被的姿势,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将肥肥胖胖的李旭轮裹进了被子里。

    锦被层层叠叠,哪怕如今下了一场大雪李旭轮也不会因此感染风寒。

    可惜现在正是盛夏时分,苏寒清这么一裹,李旭轮又该起痱子了。

    “哎哎哎!”险些被苏寒清的被子捂死,李旭轮挣扎地爬了出来,扒住了苏寒清的手腕,“朕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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