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捂着眼睛哭了好一会儿,王砚知才勉勉强强放下了手,睫毛湿漉漉地黏作几缕。

    “妾身失仪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哽咽后的哑,却已端出平日那副温婉姿态,仿佛方才的崩溃不过是一场错觉。

    陆扶摇微微点头,将不知何时挂在王砚知腿上的李旭轮捞了起来。

    “去陪陪王姐姐?嗯?”

    李旭轮侧着脑袋看着袖中手指还在揪着衣服的王砚知,跳下陆扶摇的怀抱,牵着她就往外走。

    陆扶摇直起身,衣角拂过桌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熏香。

    她坐回书案处,拎起王家写上来的家书,并不避讳一直站在一旁的苏寒清,径直拆开。

    “娘娘。”

    冷落多时,苏寒清终于找到了机会,提着食盒挤开那一沓沓的公文,“咚”的一声便将食盒捅到了陆扶摇面前。

    “娘娘用些点心?”

    那蜜渍梅子酸甜从食盒中飘出,混着案头墨香,倒是有几分新奇的滋味。

    陆扶摇捻着信封的指尖微微一顿,斜斜抬眼看向苏寒清。

    看着陆扶摇的眼睛,苏寒清莫名心虚。

    可是陆扶摇的目光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低眉敛目,只盯着手中那封家书。

    苏寒清暗暗松了口气,趁机将那些零嘴儿往她案上堆。

    油纸包着的糖渍梅子、蜜饯金橘一一排开,还特意将一包松子糖推到她手边。纸包窸窣作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陆扶摇依旧没抬眼,只是冷笑一声,说道:“此乃含元殿,非叫卖蜜饯的市井之处。”

    苏寒清眨了眨眼睛,假装没听见,窸窸窣窣地拆开了油纸,顺手拈了一颗梅子糖递到了陆扶摇嘴边。

    陆扶摇的眼睛清凌凌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张口,只是将一直攥在手上的书信放了下来。

    她仍未说话,只是又垂着眼睛,又翻开了另一本奏章。

    举着梅子糖的手早已有些发僵,苏寒清索性将那颗梅子糖转了个方向,含进自己唇间。甜中带酸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倒是激得他的喉头微动。

    余光瞥见,陆扶摇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落到了他微微鼓起的腮边。

    “好吃吗?”她撑着下巴,问道。

    “好吃。”

    猝然被问,苏寒清一惊,喉结滚动,整颗梅子糖囫囵咽了下去,甜腻霎时卡在喉间,呛得他眼尾发红。他强压着咳嗽,应道。

    “好吃。”

    “御膳房的厨子,手艺自然是好。”

    冷眼看着苏寒清掩面咳嗽的模样,陆扶摇双臂环胸,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苏寒清没有作声,只是慢慢放下掩面的手,眼睛却直勾勾地望进陆扶摇眼。他垂下眉毛,声音委屈,“微臣粗鄙,不谙此等精巧细点之制。”

    苏寒清说着,便倾身向前,手肘压过那散落的油纸,带起一阵甜腻的窸窣声。

    陆扶摇仍是环胸,只是她的眼尾向下一瞥,冷冷地扫过案桌,而后皱起了眉。

    “桌子脏了。”

    她说着,手下动作却是干脆,一下两下便将苏寒清压在身下的奏折抽了出来。

    “是王大人的奏章呢。”

    也许真的有人不要脸皮。

    看着陆扶摇轻轻抖着手上的奏章,苏寒清脸上没有分毫愧怍,反而嚣张地直起了腰,笑着说道:“听闻王大人当初得罪了娘娘。近日频频写奏章请辞。”

    “你一个太医,也管起这些了?”

    见那糖渍怎么甩也甩不干净,陆扶摇索性将它抛到地上,推开紫檀椅,又转到了窗台前。

    “小小太医探听朝廷密要自然是不敬,该罚。”

    “可微臣如今是娘娘的宠臣,这点小事,也该是娘娘来罚。”

    苏寒清一边说,一边走到陆扶摇身前。

    话音将落,他的衣角已扫过白玉阶。他仰着脸,鼻尖却是差点碰到了陆扶摇腰间的玉带钩。

    “微臣昨日说错话了。微臣不该生不该有的妄想。”

    陆扶摇偏过头去,目光穿过那半开的窗枢。她抬起手,摸住了夏日吹的热风。热风寥寥,吹到身上,生不出半分清凉。

    “你不是不该生这些不该有的妄想……”

    她还想说什么,视线却是被一抹亮色攫住。

    裴昱不知何时又到了含元殿,跟在灼华身后,甩着辫子,哼着荒版走调的小曲儿。两边的宫人皆用余光撇着他,可他却是毫不在意,够了枝头刚刚开的石榴花,簪到了头上。

    陆扶摇的话突然断住,扶住窗架,叹了一口气。

    她的叹息很轻,却是在苏寒清的心底投下一颗巨石。他不动声色地起身,负手而立,望向窗外。

    “裴大人——”他忽而出声,惊得陆扶摇肩头一颤,险些在那窗枢上落下一道划痕。

    她猛地回头,撞进苏寒清灼灼的目光里。

    “娘娘,那是上阳宫的人。”

    苏寒清面色怪异,先是转向陆扶摇,语气轻轻。但不过两息,他的眼神变得凌厉,对着无辜摘花的裴昱喊道:“裴昱,御苑奇珍岂容轻折?”

    裴昱挨了训斥,却不见惶恐,反倒施施然往窗边一靠。太阳落下的树荫斜斜映在他半边脸上,将那朵簪在头上的石榴花衬得格外鲜艳,

    他没有说话,只是委委屈屈地看着陆扶摇。反倒是站在一侧的灼华听到了苏寒清的话,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毛,但抬头看着陆扶摇平常的面色时,她只能垂下脑袋,装作听不懂苏寒清的话。

    “花开不易,折枝不过两日芳华。不若任其缀于琼枝,岁岁年年。”

    最后还是陆扶摇伸手将裴昱头上的石榴花捻下,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微臣听娘娘的。”

    明明是呵斥的话,裴昱却是笑着应道,“也谢苏大人的教导。”

    “哼!”

    苏寒清却是直接冷笑一声,笑声过后,人影已经飘到了门口。

    裴昱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娘娘,这苏公子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窗外又传来一声“咔”的脆响。

    惊得灼华回头看去——是苏寒清顺手折断了那株开得正艳的石榴树枝。

    “娘娘。”裴昱抬着眼睛,讨好地笑着问道,“是不是微臣闯祸了?”

    摇了摇头,陆扶摇终是叹了口气,“不是。随他去。”

    窗外传来"咚"的闷响,不知是石榴枝砸在了青石板上。

    裴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耳朵真尖。”

    毕竟也是从小练武的人,耳朵自然是要比一般人尖一些。就连脾气也比一般人大。

    指尖捻着窗台上那朵残败的石榴花,陆扶摇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扫了裴昱一眼,“你如今不是在上阳宫当差?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巴巴儿跑本宫这儿做什么?就不怕那老祖宗猜忌。”

    “微臣本就是裴太皇太后送来给娘娘解闷的。只是微臣愚笨,讨不得娘娘欢心。”笑着将腰上的羊脂玉佩递上去,裴昱腰玩得像是一直要被压断的树枝,“更何况,太皇太后娘娘已经有人讨欢心了,我何必自讨苦吃去呢?”

    陆扶摇没接裴昱手上的羊脂玉佩。可身子却是微微前倾,她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机

    “欢心?”

    裴昱见她终于来了兴致,立刻凑近几分。却张口就要说时目光不善地盯着正站在一侧的灼华。

    “快说,那是本宫亲信。”石榴花拂过裴昱的头顶,饶是一直平和的陆扶摇此时也有些不耐烦了。

    “那微臣便说了。但这事事关天家颜面,娘娘务必看好左右,别让它传出去。”压低声音,裴昱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娘娘你可知这洛阳最大的酒楼是哪里吗?”

    “如愿楼?”陆扶摇眨眨眼,随口说道。

    “那娘娘可知这如愿楼为何能出名?”

    听见陆扶摇居然应和起他,裴昱顿时眉飞色舞,连腰板都挺直了几分,“那如愿楼叫着如愿楼,是那酒楼真能如愿。”

    “如愿?”

    “是嘞!”他索性蹲到陆扶摇跟前,手肘支在窗台上,“那如愿楼,有个道长叫明空。娘娘不妨猜猜,那道长与我们朝中哪位大人有那种……”

    裴昱挤眉弄眼,伸出两根食指对着点了点,活像市井里说媒的婆子,“那种关系……”

    “母后?”失望地闭了闭眼,陆扶摇揉了揉额角,无奈道,“要不然就是崔大人了。”

    “娘娘您怎么知道!”裴昱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莫非您也在上阳宫安插了眼线?”

    木着脸,陆扶摇像个木头一样说道,“说些本宫不知道的。”

    她木着脸,可裴昱却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扭着身子左躲右闪,偏是一个字也不肯再多说。他捂着嘴,眼睛弯成月牙,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分明是在憋笑。

    “娘娘明鉴,”他装模作样地拱手,声音却憋得发颤,“微臣若是再多嘴,那太皇太后娘娘就要送微臣去岭南喂虫了。”

    挑起窗台上那枚羊脂玉佩,陆扶摇忽然倾身向前,玉佩"嗒"地轻敲在裴昱额间,“说了实话,本宫送你去江南喂鱼。”

    “哎呦”一声,裴昱捂着额头,眼睛却亮了起来,“太皇太后不日便要给昌王殿下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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