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回家的路上，被跟踪的感觉愈发强烈，她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尤其是宋珍珍的丑闻爆出来的这段时间，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从她离开院子，不管在哪里，这双眼睛一直都在，当她停下来想要抓住它时，又销声匿迹。

    大概持续了一周多的时间，筹备校运会期间，辅导员单独喊她过去谈话。

    下午六点多，辅导员们陆陆续续下班，导员带着姜有鱼来到专属的办公室，示意她在沙发边坐下。

    导员拿了一次性杯子在饮水机前接水，笑容平易近人，关心起姜有鱼的学习生活，“有有，最近学习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姜有鱼回，“挺好的。”

    导员接了两杯水到姜有鱼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伸手递给她一杯水，笑吟吟地打量她，过了会儿才开口，“自从你和陈向川出事后，网络舆论不断。当然，老师这次喊你来不是要责怪你，父辈的错与你无关，老师很欣赏你能够平静坦然地面对这些。”

    “谢谢老师认可。”姜有鱼捧着水杯。

    “看你精神状态不错，老师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坚强下去。”导员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份文件摆到茶几上，“言归正传，外院前几天外聘了一位法国的女博士Leon，这位博士的研究方向是人文地理，来这边主要也是想了解国内的风土人情。她初来乍到，对厦城不熟悉，想找学生助理帮衬。”

    导员顿了顿，实话实说，“口头上是助理，实际是在找徒弟，院领导综合考虑之后，定下了你。”

    “为什么？”外院比她优秀的学生多了去了。

    导员说，“问过大四的几个学生，他们都有自己的方向了，学校强迫不得，大一大二的学生差点火候，所以领导们就把目光集中在你身上。首先，成绩方面，你年年稳居系内前三，综合素质评价也不错。再者，你参加过不少演讲比赛，口语表达能力好，还会法语，交流上不会有障碍。最重要的是你会摄影，老师那天看了你的直播，知道你独自管理了一个UP账号，粉丝现在差不多要过百万了吧？”

    “是快破百了。”上次直播后，不但遏制住宋珍珍粉丝对她的报复行为，还吸引了一批路人粉，但那群粉丝并不是奔着她的作品来的，稳定性不高，随时都可能取消关注，所以她才考虑转型做vlog，想让作品更加新颖亮眼且有实际生活意义，留住新粉丝。

    导员看她的眼神里多了赞许，“你在学生群体中算是特别优秀的了。Leon的研究方向挺好的，马上就是大三下学期了，你可以考虑一下跟着她做研究，将来还能去国外发展，用你的摄影技术，协助Leon一起宣传各国的地理文化，这也是一种人生方向，对不对？”

    辅导员的话让姜有鱼心动了，喜欢摄影的背后实际上是喜欢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为了傍晚的落日，她可以固定在一个摄影角度蹲守一整天，为了拍摄雨后的海平面上的彩虹，她能独自在海边待到雨后天晴为止，然而这些仅仅只是满足她的热爱。

    如果真能有一个志趣相投且亦师亦友的人能够赏识她，把镜头从景物移向每个迥异的面孔，周游世界，记录这个世界，那将是非常有意义的事。

    “谢谢老师的推荐。”

    导员一路送姜有鱼到楼下，把leon的手机号码给了她，再嘱咐她几句才放她离去。

    回家路上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她接住一片雪花，看了看四周银装素裹的街景，心血来潮摸出手机边走边拍摄，偶尔会对着镜头说出触景而发的感慨。

    街边路灯一盏盏亮起，走着走着，路人越来越少。

    姜有鱼蹲在路边拍摄路灯下的雪堆，忽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面前，后座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朝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像是在看路边的一根杂草，“姜小姐，我是嘉美公司公关部的经理吕嘉，找个地方聊聊吧。”

    姜有鱼听了觉得好笑，并不准备跟这群人交流，直截了当质问，“你们搞清楚，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对宋珍珍做过什么？她宋珍珍自己行为不检点，被狗仔爆出黑料，与我何干？”

    “你直播后宋珍珍就被制造黑料，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吗？”吕嘉皱起眉头，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谎话连篇的不良少女，不加掩饰的嫌恶。

    “先生，口说无凭的我才要告你诬陷，找我谈话前麻烦亮出证据！”姜有鱼冷声说完，绕开吕嘉就走。

    吕家伸手拦住姜有鱼的步伐，强硬道，“你把宋珍珍害得这么惨，她绝望到在家里割腕自杀，难道就不应该出面澄清，然后跟她道歉吗？”

    这时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人，姜有鱼顿时拧紧眉头，冷冷地笑出声，“怎么？私底下拍我，然后回去P视频，打包一下造我谣？”

    后面下来的是宋珍珍，漂亮的小白花脸蛋看起来苍白憔悴，刻意挽起袖子，露出包裹着纱布的左手腕，上面渗透出了血迹。

    不用想就知道这几个人的意图，姜有鱼撇开步子就走，吕嘉霍地扣住她胳膊，“姜小姐怕对峙吗？”

    姜有鱼冷眼看着这群人，从未有一刻觉得娱乐圈子如此恶心，为了维护艺人的名声，保存艺人的商业价值，他们公关部不择手段，颠倒黑白，甚至找真正的受害者承担罪名。

    一开始他们就约定好要做戏，吕嘉负责指责她的恶劣行为，宋珍珍就在旁边卖惨，铁了心要把这口黑锅往她头顶上扣。

    可她并非软弱可欺的人。

    宋珍珍捂着手腕可怜兮兮地走上前来，“姜小姐，我知道那天在温氏婚礼上当众让你难堪是我不对，可你为什么要这样毁我？你妈妈破坏了我妈妈的婚姻，把我妈妈害死，连你也要害我吗？”

    姜有鱼真是觉得够可笑的，扫了一眼拍摄的工作人员，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对准他们三人。

    “你要干什么？”吕嘉厉声呵斥。

    姜有鱼后退，“录像犯法？就准你们录？”

    装可怜的宋珍珍顿时不知所措，脸色发白，下意识向吕嘉投去眼神。

    吕嘉上前就要夺走姜有鱼的手机。

    “你们要是真无辜，还怕我录视频？”姜有鱼避开吕嘉，“我就是要把你们丑恶的嘴脸拍下来，让社会大众好好看看你们公关部的手段。”

    “姜有鱼，你妈妈害死我妈还不够，你还想逼死我不成？”

    宋珍珍红着眼睛扑向她，一改之前的虚弱无力，抓住姜有鱼手腕，像疯子一样攀咬她。

    摄像机还在拍，姜有鱼被两个人撕扯，还手把宋珍珍推倒，她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宋珍珍摔在地上，头磕到了地板，惨叫一声就没了动静。

    姜有鱼心下一沉，分神之际，吕嘉抢走了她的手机。

    “你们这样做才是真正毁了宋珍珍！”姜有鱼冷声警告。

    吕嘉删了她录的视频，把手机摔在地面，屏幕都被摔破了。

    得逞后，他终于露出了丑陋的真面目，“你没有证据，谁会信你一面之词？”

    宋珍珍并没有晕过去，只是闭着眼睛装出被摔晕的假象，制造出惨剧。

    吕嘉把人抱起来，阴邪市侩的眼神撇过姜有鱼，转头示意摄像师收工。

    四下无人，姜有鱼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拿着视频回去，她早该知道最近跟踪她的人就是嘉美的人，他们一直在等她落单，找机会拍视频污蔑她。

    他们一开始就谋划好的。

    演戏，拍视频，将她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望着碎掉的手机，一股绝望的窒息感袭来，她眼神空洞地蹲下身，捡起手机，眨了眨眼，将眼里漫上来的热气逼退，一个人静静的蹲在寂静的人行道间。

    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摆脱顾落霞带给她的阴影？

    她一直忍着，只想独善其身，可那群自私自利的人只想踩着她获取名利。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人这样利用和构陷。

    回到家，窗外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客厅没有开暖气，角落里都渗透着冬日的冷气。

    姜有鱼缩在沙发里处理手臂上、脖子上被宋珍珍攀咬出的伤口，她想过把这些拍出来当做证实宋珍珍造谣的依据，可她对立面是一个大企业的公关团队，她一张嘴如何说得清。

    伤口处出来细细密密的疼，又是独自带着，强烈的无助感和失落感让她鼻尖和眼眶都酸涩得厉害，拿出手机翻翻通讯录，想打电话给马玲玲的念头很快打消。

    她不能连累朋友。

    再往下翻了翻，划过温盛的电话号码时她停顿了下，本来就有些自我厌弃，看到温盛两个字，这种自暴自弃的情绪更加强烈，现在的她根本配不上温盛。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匹配的家世，不称职的父母，沦为平凡的她，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连喜欢别人都不敢付诸行动，她就活该被遗弃。

    划过和周誉生的聊天记录，这一个月以来，她发出的消息都没得到回应，他去了美国后，更是一句消息都没传回来，最后一次见面的争吵，他的眼神和言辞夹枪带棒，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连周誉生似乎也疏远了她。

    可能真是瞧不起她。

    姜有鱼蜷缩着身体，把脸埋进臂弯里，鼻尖都是难闻的药水味。

    手臂渐渐被无声无息淌落的泪水沾湿。

    没有人能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而无动于衷，平静自由的生活，她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