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裴灵衣忍不住去找楚卿云之后已是一周过去,这期间偶尔会有人上门送些小礼物,但她却迟迟没有听见那群孩子的风声。
其实她并没有对这件事抱有太大期望,但只要楚卿云愿意去做,她便知道她喜欢的内核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一日,她独自出门散心,街上人头攒动,她难得沉浸在烟火气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蹲在小巷里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之前在密室看见过的孩子!
她将手里的铜板掷入男孩身前破烂的泥碗里,试着搭话:“小孩,你年纪轻轻地怎么就出来乞讨了?”
男孩没有说话,眼珠子一转,殷切道:“姐姐,看样子是第一次来京城吧,之前没见过你。”
狡猾的狐狸开始套话了。
很难想象第一次见他时,他还躲在角落里,眼神空洞,犹如木偶,如今再见他眼里已然有了烁烁微光。
她笑了笑:“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反倒先问起我来了。”
“啊……”男孩愣了愣,随即答道,“我家里父母都不在了,出来乞讨为生。”
楚卿云摸了摸他的脑袋,将荷包里的所有铜板丢给了他。
其实她很想问其他孩子都去了哪,但碍于当时用的月白鬼的身份去见的他们,害怕暴露,自己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口。
但她能见到这个男孩便说明,其他人的状况应该大差不差了。
走在四处飘香的街上,裴灵衣叉着腰有些犹豫,到底该买什么样的礼物才能配得上楚卿云为她做的一切。
左边是罗裳坊,右边是首饰铺,大多是京城贵女在逛,她第一时间否决了,首先是她没那么多银两,二是无论她怎么挑都比不上相府里的用品。
要送就得送点有心意的东西。
眼睛,手,内脏,赠予对方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她看来再浪漫不过,但这种想法太过偏激,很少有人能接受她想法。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清醒过来。
一个正常人可不该有这种想法。
“让开,让开,让开!”
突如其来的骚乱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不远处一辆疾驰的黑马扬尘正在极速靠近,它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绕得众人哀声哉道。
“又来了,不过是个富商之子竟敢如此张狂。”
“听说他是将军府的远方亲戚这才目中无人。”
“天子脚下,岂有此理!”
看着狼狈整理摊位的小贩们,车内之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切在他眼里似乎只是个乐子。
又是一个纨绔子弟。
裴灵衣摇摇头,随着人群义愤填膺道:“这种人就该送上府衙打上八十大板。”
她刚开口,人群诡异地安静下来,车内之人拉开帘子,那双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而在一番评估过后,他踩着马夫的背下了车,挺起那微微驼背的脊梁。
“你说你要把我送上府衙,好大的口气,你是谁家的姑娘?”
裴灵衣:“……”
不是吧,这么多人偏偏盯上了她。
她皱了皱眉,强忍恶心扯出一个笑脸:“我是相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她就不信搬上相府的名号,他还能目中无人。
“相府大小姐啊……”男人摸了摸下巴,一只手搭上裴灵衣的肩膀,“是那个不能生育的无用女人吧?”
啪!
一记闪亮的耳光重重落在了男人的脸上,在裴灵衣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自动行动起来。
“你,你竟敢打我?”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男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嚣张,他捂着半张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娇羞的姑娘家。
裴灵衣双眼微眯,满不在乎:“我看你是想成为楚平生二号了。”
男人握紧拳头,看向身旁的小厮怒吼:“来人啊,把她给我绑起来。”
啊,坏了,这里人多眼杂,她没办法出手,试试找人求助吧。
方才还围在一起的人们,如今又像看热闹一样躲得远远的默不作声,行吧,谁想和权势斗呢,她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你抓呗,反正我家小姐会来救我。”
说罢,她躲过来抓她一群手又重重打了男人一巴掌。
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个遍,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她视楚卿云为知心好友,如今有人当中诋毁她,这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若不是被一群人按着,她此刻还想给男人来两下。
男人那双沾染脂粉味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放开她。”
钳制住她的两人被纷纷打开,相府的侍卫位列两侧,手已按在腰间佩剑之上。
楚卿云的脸色很不好看,漆黑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也无影无踪。
这是裴灵衣很少看见的样子。
她直起身子默默站在了楚卿云身旁,原本横行霸道的男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靠在马车上,如果不是马夫被押,他恐怕会扬长而去。
“楚小姐,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恩怨,何故带着这么多人来堵我,什么事有商有量才是。”
裴灵衣:“呸,不要脸,你敢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有了人撑腰后,她行事也更加大胆,她发誓如果他敢当着楚卿云的面还不加收敛,她一定会趁夜打碎他的一口牙,在叫他不敢胡言乱语。
“灵衣,没事吧。”
楚卿云抬起裴灵衣有些泛红的手臂,心疼道。
“嗨,这有什么,我也不亏啊,看见那个男人脸上的巴掌印没,是不是很对称?”
“没事就好。”
在裴灵衣和男人争吵的时候,她遇上的小乞儿早已跑回府中通风报信,因此楚卿云才得已及时赶到。
确认裴灵衣无忧后,楚卿云朝着男人轻声道:“你们家的布料生意似乎不适合在京城做,早日另寻去处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一家百年老店的存亡,男人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
这时,一道明媚张扬的声音响起:“废物东西,谁让你来这里丢人显眼了。”
红色的罗裙映入眼帘,不久之前才见过的邓思言手持长剑立于两人身前。
邓家军无召不得入京,因此她单枪匹马地便来会会来欺负她表弟的人。
在她扫视一圈过后,目光停留在了裴灵衣身上:“是你?好久不见了,陆仁贾。”
“咳咳咳……”裴灵衣忍不住用咳嗽掩饰尴尬,她缩着头默默往后面退了一步。
真是冤家路窄啊,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名。
见自己的救命稻草来了,男人又重新挺起胸膛,开始告状:“表姐,她说要关了我们家所有在京城的铺面,简直视将军府为无物!”
他涕泪横流,抓住邓思言的袖子不肯松手,可眼前的人此刻心情极其不爽,一脚踢在男人的腰上,让他滚远点。
邓思言现在可没心思处理他的那些破事。
“你是相府的人。”
这是陈述并非疑问,裴灵衣知道她问的人是谁,可她却选择了沉默。
若自己承认了,岂不是会给楚卿云带来麻烦。
看出了裴灵衣的犹豫,楚卿云温言道:“她是我的婢女,邓小姐有何见教?”
邓思言上前两步,见楚卿云不肯退让,便不再动作:“做你的婢女真是屈才了,若跟在我身边她必会有一番作为。”
什么?
裴灵衣本以为她会骂她是相府派来故意给她下马威的探子,谁知邓思言却是想将人挖过来悉心栽培。
更何况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竟还有这番见识。
裴灵衣第一次敬佩这个女人,但现在她也只能婉拒了她的好意:“抱歉,邓小姐,我不会离开相府。”
“为奴为婢有什么好,你就甘愿屈居人下,站不起来?”
姐,别说了,她快心动了。
看裴灵衣不吱声,邓思言仍不死心,她望向一旁的楚卿云道:“你的大丫鬟不是她吧,既如此能否割爱将人让给我,我会出她卖身契百倍的价格赎人。”
“我不会将人让给你,抱歉。”楚卿云眸色晦暗,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分说的架势。
她拉起站在身后的裴灵衣:“希望邓小姐能够先处理好家事,再来管他人的家事。”
裴灵衣有些着急地伏在楚卿云的耳边小声道:“姐姐,你说话有些太强硬了。”
“你……想跟她走?”楚卿云明明擒着笑意,但她握着裴灵衣的手却微微用力,叫人挣不开一步。
“没,没有。”
看出楚卿云的不安心,裴灵衣乖乖跟着走了,临走之前她看见邓思言眉头紧锁,欲要拔剑清理门户,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有血缘亲情的关系在,她便无法下定决心杀了他,但按照邓思言的性格,今后那男人一家也不好过。
楚卿云并没有带裴灵衣回相府,相反她带着她来到了一家人满为患的茶楼。
她们坐的位置靠窗正好可以听清说书人的话,又可以一览窗外的风景。
这确实让裴灵衣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她确实不想回府。
“我本不该强留你,相府对你来说很痛苦,对吗?”
楚卿云一针见血指出了裴灵衣的烦恼,她微微一怔,旋即道:“我不喜欢相府,你又怎么会喜欢,我能做到的只有陪在你的身边了,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烦才好。”
她原本的计划是帮楚卿云治好寒疾之后,便脱离这边的纷争找一处安静地方等待大结局,可看相府这个情况,她是一刻都不敢走。
楚卿云微微一笑:“若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届时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欸?”裴灵衣头脑一片空白,意识道自己听见什么后,她连连点头,“若你能下定决心,我决不食言。”
这是裴灵衣期望已久的事,什么金银财帛都远比不过自由安定重要,整日面对一个算计自己的爹,若是裴灵衣早就疯了。
她愿意走,便再好不过。
忽然她想起了遇上的小乞丐,发自内心的感谢:“谢谢你救了那群孩子,只要待在你的身边,我便会想起该怎样做一个好人,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姐姐。”
楚卿云微微一笑,她唤来小二点了一些瓜果点心,待回头时裴灵衣已经被台上的说书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说书人:“这新科状元浮生公子文武双全,丰神秀逸,陛下本有意将公主许他做妻,可谁知他说心有所属,有传言称他是为娶那女子,才去考取功名。”
“灵衣,你对他感兴趣?”
裴灵衣笑了笑:“就是有些好奇那女子究竟是谁,这么大的魅力,连公主都不要了。”
这种事她只敢在小说和电视剧上看看,现实无论男女有几个有钱了不会抛弃糟糠之妻。
楚卿云将剥好的葡萄放在一个小盘里推向她的前面,笑道:“是啊,不知那女子究竟有多大魅力才能让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