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不同的修炼者而言，筑基时的体验也完全不同。有人如风吹湖面，浅泛起一层涟漪后便已然到了下个境界。有人早在筑基时期就会遭遇雷劫，甚至有从此无法再继续修炼的。
姜照，显然就是后者。
大部分人都会在修为即将提升的时候压下灵力，准备好合适的场所和护法之人。姜照原以为自己最多只会在万象九重塔内晋升到炼气后期，谁知突然灵气翻涌，现在联系浮丘秋水也是来不及了。
“屏气，凝神。”
“我为你护法。”
乌雪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找事的人，他之所以来万象九重塔，主要是想取回先前落在塔内的物件。刚好姜照闯塔结束，顺便见上这“风云人物”一眼也是刚好。
相里偲昫和相里旻霄早就盯上了姜照，现在说不定已经有好几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乌雪现在能一走了之吗？他看着眼里还透着几分迷茫的姜照，暗自叹了口气。
来了，便是已经介入了姜照的因果。
为姜照护法算不上什么大事，大不了以后让姜照给乌墨护法，也算是一个了解。
“没有灵根……你不是灵修？”
乌雪知姜照能以弱胜强，在擂台上耗尽微生律的灵力并一击击破。也知道姜照有劈山的本事，差点被抓进牢里执行死刑。但他不知道姜照没有灵根，是泛修院里被视作没有前途的学子之一。
“嗯。”
姜照发出一个气音。
骤然上涨的灵力压的她快要说不出话，等乌雪的灵力传入她的体内，姜照终于吐出了一口黑血。
“好强悍的灵力。”乌雪让姜照忍着点，随后便引发天气骤变，低温让姜照感觉体内的疼痛好像少了几分。
这简直相当于给姜照打了麻药。
意识混沌的时候，姜照想，或许乌雪去做个医修也不错。他能让温度低到使患者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冻伤对方，简直是天生的医者。
里辰极。
她到底想做什么？
姜照察觉到先前里辰极往自己体内注入的灵力远不止自己所想，等她一出塔，这些无法被姜照内化的灵力就在她体内发起了风。如果说姜照是海上的一座孤岛，那么里辰极的灵力足以将她整个掀翻。
“太冒进了。”乌雪的声音从姜照身后传来，哪怕他已经竭力克制着自己，姜照依然听到了几分颤抖，“无论那个高手是谁，都别让她再揠苗助长了。”
“强行把灵力灌输给你，有可能让你爆体而亡。”
“还是说……那个人寿命将尽，所以等不了多久了？”
寿命将近。
姜照原只知道里辰极算不上活人，所以也就没有死不死的说法。但若是……她连这一缕残魂都快消散了呢？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她要求姜照十年内一定要达到归藏境。以里辰极目前的情况，她最多只能撑十年。至于她为姜照种下的诅咒，则是又一重保险，如果她提前消散，姜照也必须咬着牙走到她为姜照规划的终点。
筑基，已成。
姜照睁开眼睛，满是清明。她好像看见自己的丹田处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的视线很快回到了现实。
“乌雪？”
“乌雪学长！”
姜照听到了什么磕碰到地面的声音，他似乎是强行渡走了一部分里辰极的灵力所在体内。或许是因为里辰极的体内察觉到乌雪这个外来者，故而一直攻击他的脉络。
等姜照顺利筑基，乌雪立即断了他与姜照之间的灵力链接。属于里辰极的那股灵力找不到回去的通道，则越发猛烈地在乌雪体内四处流窜。
他是不是上辈子欠姜照的？一向不信这些的乌雪有一刻这么想，不然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若是姜照无法顺利突破至明心境，这些灵力将永远无法再由他传输回给姜照。可乌雪也没有一刻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是做了便只会往前看的那种人。
日后……他也得监督姜照修炼。
在这一刻，乌雪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比之浮丘秋水，比之里辰极和院长，或许在那一瞬间，乌雪才是最希望姜照赶紧突破的。
好疼……
乌雪其实很擅长忍受，包括疼痛。他的修为停滞在空无境后期已久，故而在青云榜堪堪排了第十。由于他出生那一年的预言，有人敬畏他，有人害怕他，也有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的乌雪已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但在他年纪尚小的时候，分不清善恶。那个突然成为他老师的男子就是这么一步步获得他的信任，并让他吃下了阻碍修炼的药丸。
其实那药丸是有点甜的，时至今日乌雪都记得那独特的花蜜香。
那天以后，乌雪的老师就人间蒸发一样，乌家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那个人的下落。乌雪也发了高烧多日不退，等他醒来时就得到了灵根受损的噩耗。
故而乌雪发现姜照没有灵根的那一刻，更加坚定了要帮姜照顺利筑基的信念。这么多年，在灵根受损的情况下修炼，晋升，乌雪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也受尽了冷眼。
但乌雪从未将那些声音放在心上。
此后，他站在乌家首位，乌家便不会追随任何一位不值得的人。
哪怕他们觉得乌雪这样避世的人只会带着乌家走下坡路，他也只是闭上眼睛，对其他人视若无睹。
对于他一个空无境后期的人来说，那人的灵力都如此霸道难捱。那么姜照一个刚刚筑基根基不稳的学子呢？她在那一刻竟然还能拼命压制着暴涨的灵力好让其他人能不受她晋升的影响。
“姜照。”
“姜照呢？”
乌雪感受到自己的魂魄归体，神思清明时，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他已然不在万象九重塔的门口，面前之人也从姜照变成了帝疆。
“她……”
帝疆记得医修叮嘱了要让乌雪好好休息，故而释放出灵器直接将他锁在了床上，才继续说：“她被审判庭的人带走了，说是找到了她勾结闻人皇室的铁证，要即刻执行死刑。”
铁证？
避世多年的乌雪都差点被气笑出了声，他差点用了半条命才护法筑基的人，就这么被审判庭带走了？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真有什么铁证的话，能等到这个时候才带走姜照？
“你且先松开。”乌雪示意帝疆给自己倒杯水，“我知道自己身体目前的情况，不会做多余的事。”
“这里是学院，审判庭是准备跟院长撕破脸了吗？”
“据季知节说，是世家的意思。”帝疆其实听不懂什么世家皇族，所以尽可能地复述了一遍他听到的内容，“包括微生氏族的一支，相里皇室的五皇子，席家，司寇家等近十个世家都认为姜照可以被处死，审判庭相当于是代表了世家的意思，这才把姜照带走的。”
“世家。”
“世家。”
“呵，世家。”
帝疆绑着乌雪的枷锁松开了，可名叫世家的枷锁突然锁住了他咽喉一般教他说不出话来。这些人一个个都急着把姜照灭口是因为什么？因为姜照的未来一片光明，所以要趁早掐灭苗头？
还是因为……
这些人里有真正和闻人皇室有染的那位？
＊
姜照又进了审讯室。
不过这次可没有上次那么好的待遇了，她没有看见曾和她相谈甚欢的金茉莉。就连季知节都被挡在了门口，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世家，究竟有多大的权限？”
姜照看着眼前的狱卒，对方只是挪开视线，生怕沾染一点麻烦。
白灼先前告诉过姜照，世家的人里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她，所以他们知道此时姜照刚刚筑基也是正常的。她筑基地并不太顺利，在乌雪晕过去之后，姜照看到一名去而折返的学子。
大约是某个世家子弟，他径直冲到姜照面前，哪怕她有早有防备也没能占上风，被暂时封住了灵力。
随后就是审判庭的人对那名世家子说：“做得好，禹家会被记一功的。”
审讯处的人问了姜照很多问题，核心无非就是希望她认罪。要她签字画押说就是自己勾连的闻人皇室，至于劈山的罪名都是其次。
“姜照……姜照！”
半夜。
姜照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小金？”姜照听出声音的主人，正是之前给她送饭的，和她有些缘分的金茉莉。
金茉莉神情严肃，语速快到好像嘴巴着急还一样：“世家准备趁司长不在直接越权处置了你，好在我消息灵通，咱们快走。”
她是怎么做到站在这些世家的对立面的？
金茉莉没有深思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知道姜照是个好人，他和姜照已经算得上是朋友。既然他得到了消息，又想办法找到了牢的钥匙，他就应该带姜照离开。
可这太顺利了。
姜照越往前越不安。
“小金，你有没有觉得……”
姜照看见金茉莉突然停下，但依旧用庞大的身躯挡着她：“今夜我值班，几位大人怎么……”
“发现姜照及其同党，越狱者，格杀勿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