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声巨响,云倾闪亮登场!
“砰”的一声,时隔两年,云倾再一次从天而降摔进了雪地里。
这回可没上次幸运,上次有雪堆做垫背,这回雪薄,而且摔下的时候脸着地。
“呸、呸呸!”云倾吐出嘴里不小心吃进去的雪,全身疼的半天站不起来,“这穿越局搞的什么东西!每次我出场的方式都这么奇怪!”
云倾痛得起不来,干脆翻了个身,在雪里四仰八叉地躺会儿休息一下。
忽然,她面前出现了一张漂亮的脸。
四目相对。
那人正低头凝视她,看上去很冷静。
但他的眼泪打破了这个假象。
泪水从辛焕生眼眶凝出,摇摇而坠,垂直滴在她的脸上,有点湿热,但在寒风中又很快失温。
“夫人。”他唤道。
云倾吓一大跳。
辛焕生把她背起来,没告诉云倾他们到底要去哪,就这样背着她走了一路。辛焕生的脊背宽厚,却在一直颤抖。
云倾趴在他背上,悄悄抻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道:“焕生呀,你旧疾痊愈了吗?我太重啦,我自己下来走会吧?”
辛焕生没回话。
听了她的话,也只是一双手发力托住云倾,将她牢牢锢在他背上。
其实辛焕生一路上都没理过她。
云倾摸摸鼻子,她是个消化尴尬很快的人,于是稳稳趴好,想东想西。
辛焕生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以往他都是喊她将军,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夫人。
而且自那一声“夫人”后,辛焕生再也没和她说过话。他以前从来不会不理睬她的,都是有求并应,顺她心意。
焕生身材好像也变好了!咳,不对,是身体。
他从前在风里走两步便会咳嗽不止,如今在雪地寒风里背着她,竟不吭声地走了这么久。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的文弱夫君变身健壮青年!
云倾不敢动,怕辛焕生是硬撑着背自己,只能放松身体,把头放在他的肩上,安稳地被背着。
下巴搁在他肩上的刹那,辛焕生颤抖得更厉害了,云倾听到一声隐忍的抽泣。
啊,原来他还在哭。
“焕生宝贝,我的好宝贝,别哭了。”云倾的双臂围在他的脖颈,抬起手来用衣袖帮他擦泪,才发现他泪流得满脸黏湿。雪天里的风冻人冻得刺骨,泪流下来,便变得更加冰凉。
云倾搓热自己的手掌,贴在他脸上,想让他冰凉的脸颊回暖。风无差别地吹掠她的手,雪的映衬下,她指节显得尤其通红。
辛焕生沉默地背着她,一声不吭,却抽出一只手来把云倾的手抓回自己衣襟内捂好。
云倾懂他意思,他让她别乱动。
辛焕生的心跳规律而有力,云倾感触着,不由得思维发散:她毫无征兆地消失在战场上,再回来时她自己也不知如今是何年何月,把他吓到了吧。
云倾想着,侧着吻了一下辛焕生的脸庞,默默圈紧他,重新放松倚靠回他的脊背。
辛焕生背着她回到了曾经的将军府。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将军府还是原来的将军府,景物如初人如旧。好像她的战死没发生过,好像他的等待没发生过。
旧时侍奉过云倾的将军府老仆从,正迎上来,接辛焕生回府,看见他背上的云倾,吓得扑通一下腿软跪在地上,嘴中喃喃:“将…将…将军……?”
云倾瞧见仆从失色的行径,想说点什么,但是辛焕生一路的沉默太怪异了,她忽然又不敢再说什么。
有这么吓人吗?好吧,好像真有这么吓人。
辛焕生也看到了那个仆从的失态,他平静得连眉眼都不变,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二句话:“去给夫人煮完粥来。”
“是…是……”老仆慌张地应声起身离去。
嗯?粥吗?
云倾心里其实更想吃点好的,但她感觉现在还是别说话比较好,焕生的情绪很奇怪,她要是突然提吃饭,那气氛就更奇怪了。云倾幻想那样的场面,被诡异得打了个哆嗦。
人如旧,但又不完全如旧。云倾猜不透。
云倾被辛焕生放在床榻上躺着,这床榻是新婚时他们两个一起选好添置的。
当时她一眼就看中这床边纹着的一对交颈鸳鸯,笑嘻嘻地缠着辛焕生。
——
“焕生!你看这一对鸳鸯,像不像我们?”云倾环住辛焕生的手臂,亲昵地用头发去蹭他的脸颊。
辛焕生只是低头笑着看她的欢脱,满眼都是她嬉笑的身影。
他的笑容轻浅,眉眼弯弯:“将军喜欢就好。”
“喜欢!我更喜欢你!”云倾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大手一挥,全款拿下新婚床榻,差人搬回府里。
此后翻云覆雨、共赴巫山,也是在这一方木榻。
——
云倾咽了咽口水,回神看着眼前这个端着粥准备喂她的辛焕生:男人面如美玉,眉目如画,说不出的俊美,但此刻神色怔忡,如在梦中。
几缕发丝垂下来,看上去失魂落魄。
辛焕生举起勺子,舀了粥送到云倾嘴边:“夫人,喝些热粥,暖暖身子吧。”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看云倾的眼睛,只看勺里的粥,不敢和她对视。
焕生在害怕什么呢?
云倾顺着他的视线也去看那勺粥,忽道:“焕生,你是不是忘记啦?我不吃平菇的。”云倾抬眼看他,语气温柔。
辛焕生听到云倾这句话,像昏沉的人被敲了一棍,恍然惊醒般回神,慌乱得没能抓稳手中汤碗。
碗摔在地上,粥和碎碗片洒了一地。
那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一碎也不知有没有将游离的辛焕生唤醒,他猛地跪在地上,不在意粥渍弄脏衣裳,也没注意碎片是否会划伤自己,只是像怕弄丢眼前人,赶快用力地紧紧搂住云倾。
辛焕生犹如一条溺水的鱼,紧贴着云倾大口喘息:“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是这条鱼所需的氧气,所以他流不尽。
他的歉疚究竟指的是什么呢?是忘记嘱咐仆从她饭食上的喜恶,还是十年前没有陪她一起共赴黄泉,苟活着,卑劣地,等到了她回来。
辛焕生不知道。
眼泪不停地滚落,泪痕在他脸上划出了两道苍白的沟壑。
他拥抱的力气很大,像想把她嵌进自己的胸口一样,嘴里一直低声念着对不起。云倾觉得胸口很难受,她不忍心见他这样。
她耐心地用手轻拍辛焕生的背,哄道:“焕生,别害怕,我在这里呢。”
辛焕生真切地感受到了云倾的温度,膝间被碎片划伤的疼痛亦彰示着真实。半晌,他才恢复平静。
屋子里点了炉火暖烘烘的,云倾下床把失力跪在地上的男人搀起来,命人进来把残粥碎碗清扫干净。
待到仆从收拾完,云倾帮他褪下脏污的外衫,拉着辛焕生躺到床上。
“我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云倾握紧辛焕生的手,也在他旁边躺下,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烛火在寂夜中噼里啪啦地燃烧。
良久,良久。
辛焕生终于开口。
“他们说你战死了。我从来都是不信的。”
话语却比地上的碎片更割人,仿佛将云倾的心剜了个洞:
“我一直在我们遇见的那处雪地等你,春花秋月,韶光转逝,如今竟已第十载。我以为一切都不再有希望。”
“你终于再度出现。可是,我不敢相信。
这个你,究竟是真实的你,还是只是十年来,不停出现在我梦境中的,幻影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