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明晚梳好双髻,去厨房帮着看火,黎溱踩着板凳在门口挂灯。
大黄不知道从哪儿偷溜进来,一个劲儿的围着风明晚转,又蹭上来拿湿漉漉的鼻尖拱风明晚的手,哼哼唧唧的朝她撒娇,风明晚瞧着四下无人,偷摸给它喂了几块肉。
晌午的时候,陆陆续续的来了人,风小琴站在正门迎客,来的都是些湖水镇的街坊邻里。
为风明晚梳单髻的是张娇兰,她今天穿了一件玫红的新衣裳,脸上擦了些粉,还抹了胭脂。风明晚凑近些,闻见掩盖在胭脂味儿下的烧饼香。
“张婶儿!你来啦!”风明晚先风小琴一步上前,拉张娇兰进了院子后,她悄悄地把藏在袖中的木簪塞给张娇兰,压低声说:
“好婶婶,一会儿梳单髻给我带这根簪子,好不好?”
张娇兰眯眯眼,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你娘挑的不合你心意?”
“没有,阿娘挑的自然是好的,但是这簪子是小溱亲手做的,占卦的不是说,这样更吉利嘛。”
张娇兰将簪子塞回袖中,牵着风明晚走回里屋,她伸手理理风明晚额前的碎发,轻声说:
“一晃眼,你都是大姑娘了……唉,还没吃吧,吃个饼垫垫。”说着,张娇兰从怀里摸出一个烧饼递给她,“还热着,趁热吃。”
风明晚接过烧饼,大口吃起来,她突然眼睛酸的厉害,把头轻轻倚在张娇兰的颈侧,泪水砸进烧饼的时候,她嚼着烧饼,含糊的出声:“张婶儿,你做的烧饼咋这么好吃?”
院里的人渐渐多了,人声嘈杂,院中央摆着一桌两椅,张娇兰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等风小琴和风明晚出屋,乡亲们坐在两边,黎溱来回走动着帮忙添茶。
过了一阵,敲了锣,黎溱上前拉开里屋的门,风明晚和风小琴一前一后的走出来。
风明晚跪坐在院中的蒲团上,抬眼去看致辞的风小琴。
“当年,我怀着阿晚,只身一人来到湖水镇,没有各位乡亲们的帮衬,我们娘俩还不知身在何处……”
说着,她眼里蓄起清亮的泪花,“乡亲们的恩情,我们娘俩都记在心里……今儿是小女的及笄礼,礼成后,请大家到醉春阁吃酒!”
风小琴揩了下脸上的泪,坐回椅上。
“一叩首!”
风明晚直起身,伴着敲锣声,郑重地行了拜礼。她转向东面正坐,张娇兰净了手,接过有司递上来的发簪,缓步走到风明晚面前,高声为风明晚吟诵祝辞: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而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张娇兰跪坐在风明晚面前,为她梳头,带簪。
风明晚觉得腿有些麻了,暗暗庆幸风小琴女士把笄礼流的程简化了不少。
她接过司者端来的酒盏,一股米酒的香味儿,大大喝了一口后,她才听见001的提醒“宿主,只要轻轻沾一下唇就好了,要先撒到地上祭祖。”
风明晚在心底叹口气,面上假装无事发生,又在地上撒了些酒。
最后便是取字,风明晚站起身,静静听着。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又有天清日宴一词,明晚,明晚,取昭晏二字对明晚再合适不过了。”
及笄礼成,风明晚向宾客一一作揖道别,风小琴则领着众人到醉春阁吃酒,风明晚没去,回里屋趴在床上休息。
风明晚拆了单髻,躺在里屋,和001闲聊。
“001,剧情会因为我有所改变吗?”
001好似预料到她想做些什么,悠悠叹了口气,回她:“宿主,重大剧情是不会因为边缘角色而有所改变的,你只是炮灰女配。”
风明晚重重啧了一声,烦的不行。
窗外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窗。风明晚起身侧头,看见站在窗边弯着双眼,朝她笑的黎溱。
“你没去醉春阁跟着阿娘吃酒?”风明晚问。
“我想陪着阿姐,就半路折回来了,阿姐饿吗,想吃些什么?”黎溱答。
风明晚下了地,飞快地走到窗边点菜,“饿了!想吃红烧肉,要多多的饭!”
“那阿姐得多等等了,先吃些酥饼垫垫肚子。”说着黎溱从窗外递过来一包酥饼,风明晚乐呵呵的接过,目送着黎溱走进厨房。
风明晚重重咬了下唇,茅塞顿开,她激动地问:
“001,黎溱是途灵的男主角,对吧?”
“是的,宿主,怎么了吗?”001疑惑地出声。
风明晚眯了眯眼,轻轻笑了:“001,你说边缘角色无法改变重大剧情,那就意味着主要角色有改变剧情的能力了。”
“宿主!”001唤了一声风明晚,它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说不出反驳风明晚的话,半晌,只弱弱的回她:“理论上是这样的。”
风明晚吃着酥饼,如释重负地笑了,001这样说,那就说明这条路行得通,黎溱才十三岁,还有三年,一切都还有机会。
“阿姐,饭好啦!”黎溱在院内喊她,风明晚洗了手,坐在桌边后却没第一时间动筷。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认认真真地盯着黎溱看。黎溱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问她:“阿姐为什么这样看我,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肉香和饭香一直往风明晚的鼻子里钻,她重重吞了口口水,认真地问黎溱:
“你觉得隔壁张婶子,芳姨,对街的王姨,刘叔,还有……她们待我们如何?”
黎溱抿住唇,认真思考起来,他答:“张婶子经常送烧饼给我们吃,芳姨给我们赠了好多书,王姨每次都要多塞酥饼,那只纸鸢是刘叔修好的……她们都待我们极好!”
风明晚弯弯眼笑了,她重重揉了揉黎溱的头,对他说:“那我们也要像她们待我们一般待她们,对吗?”
黎溱重重点了下头,风明晚心满意足地端起碗,拿起筷子,吃起红烧肉来,她无比乐观的想:还有三年,这样的思政课多上几节,黎溱这样聪明,一定什么都懂了。
黎溱偷偷去瞧风明晚头上的簪子,唇翘了又翘。风明晚方才拆了单髻后,又顺手挽成了平时的样子,只有黎溱做的发簪还插在盘好的发里。
这只木簪他从三个月前开始雕,却始终想不出到底雕只什么花在上头。但说起为什么选紫茉莉,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他讨厌的人,林伟的儿子林天桥。
黎溱打心眼里觉着林天桥和他是新仇加上旧怨的敌对关系,林天桥他爹林伟就是当年追着他跑了两条街的包子铺伙计。
林天桥和五岁的黎溱一见面,张口就是“你就是晚姐姐的远房表弟?”
黎溱不喜他,起初是因为他爹,到后来就全是林天桥自身的原因。
林天桥粘风明晚粘的紧,一见着黎溱张口就是晚姐姐长,晚姐姐短,黎溱起初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有次看见风明晚拿帕子为林天桥抹脸,他突然气闷的厉害,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了一通。
那天他憋着气,一天没再主动找风明晚说话,风明晚忙着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倒也鲜少喊他。
等到晚上下起大雨,黎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想着阿姐不会只是他一个人的阿姐,他的眼泪淌的更凶了。
一阵大风过后,堂屋窗前摆的花盆重重砸在了地上,堂屋的门被推开,浑身泛着潮气的风明晚走了进来,她掌着灯,温声唤他:
“小溱,你睡了吗?”黎溱爬起来,眨着眼看她,风明晚坐在床边,轻声开口:“阿娘今夜赶不回来,是外面的花盆被风吹到地上了,吓着你了吗?”
微弱的烛光映在风明晚的瞳孔中,她看清黎溱脸上的泪痕,放下灯盏,她轻叹口气,拥住了黎溱,她有规律的一下下拍着黎溱的背,对他说:“阿姐在这儿,不哭了。”
黎溱的心被重重的锤了下,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如此想要抓住一个人。爹娘死后,他一直像是颗无根的木,随遇而安,他抬头去看风明晚黑白分明的眼,突然觉得他触及到一片肥沃的土,就着这片土,他的根很快就可以长出来了。
黎溱掀开被褥,猫儿似的蜷进风明晚的怀里,他的眼里还泛着水光,看着可怜兮兮的,他问:“阿姐,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风明晚不假思索地回:“当然,阿姐会一直陪你的。”
自那以后,黎溱便不再因为林天桥喊风明晚姐姐生气,但他还是讨厌着林天桥对风明晚的殷勤。
在黎溱苦苦思考要雕什么花的时候,林天桥出现了,他兜着许多紫茉莉回家,说是要做个什么送给风明晚当及笄礼。
黎溱顺嘴问道:“为什么要用紫茉莉?”
林天桥当时得意地回他:“你不知道吗,紫茉莉的别名是晚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