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祭心 >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清砚指尖银光一闪,最后一根银针从香漓心口处缓缓抽出。他长舒一口气,拭去额间细汗,转头看向阴影中那道沉默的身影。

    “多亏你相救及时。”

    清砚将染血的银针收入药囊,声音压得极低:“这簪子若再没入半寸,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君溟站在阴影里,玄色衣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盯着床榻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喉结滚动,半晌才哑声道:“……多谢师兄。”

    清砚收拾药箱的手蓦地一顿,抬眸望向那道僵直的身影:“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他朝床榻轻抬下颌,“待她伤势痊愈,仍要囚在诛妖阵中?”

    药箱扣合声轻响,清砚指尖摩挲着铜扣继续道:“鹤霜前日提及,妖界已捕获九色鹿。既如此,倒不必非将她困在那阴寒之地……终究不是人能承受的地界。”

    君溟的指节骤然收紧。

    清砚叹了口气,从药箱底层取出一枚青玉瓶:“这回得防着她再寻短见……这药能暂时封住灵力,让她连自绝经脉都做不到。”

    君溟猛地抬眼,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暴戾的情绪:“不必。”

    清砚挑眉:“那你想如何?”

    沉默在屋内蔓延。

    许久,君溟才低声道:“我另有考量……等大堂议事时再议。”他顿了顿,声音更哑,“……先治好她。”

    清砚深深看他一眼,将青玉瓶收回袖中:“好。”

    门扉轻合,屋内重归寂静。

    君溟缓缓走到床前,俯身拾起那支染血的玉簪。簪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他指尖摩挲着那点暗红,忽然狠狠攥紧——

    鲜血从他掌心渗出,一滴,一滴,落在香漓雪白的衣襟上。

    香漓的高烧来得又急又凶。

    她整个人陷在锦被里,雪白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衬得她脸色愈发潮红。唇瓣干裂,眉心紧蹙,呼吸急促得像是被困在某个醒不来的梦魇里。

    君溟站在床畔,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沉沉地笼罩着她。

    他本该觉得痛快。

    ——她骗过他,弃过他,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可为什么……心口会这样疼?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骨节泛白,像是要把什么捏碎似的。可最终,他只是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滚烫。

    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指尖烫伤。

    他猛地收回手,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你活该。”

    他低声说,嗓音沙哑,却不知是在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香漓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又似乎只是被梦魇纠缠得更深。她的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

    君溟的呼吸一滞。

    他死死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理智。

    报复她。

    折磨她。

    让她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可为什么,看着她痛苦,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疼?

    香漓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君溟……”

    她忽然低喃出声,嗓音破碎得几乎听不清。

    君溟浑身一震,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冰凉、纤细,像是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香漓微微睁开眼,眸中雾气氤氲,目光涣散。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是凭着本能,轻轻呢喃。

    君溟绷紧了身体,下颌线条锋利如刀。

    ——她终于要恨他了吗?

    ——她终于要骂他了吗?

    他做好了承受一切怨恨的准备。

    可她却只是轻轻地说:

    “君溟……对不起……”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地浸湿了枕畔。

    话音未落,她又陷入昏迷。

    君溟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指尖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噗”地熄灭。

    黑暗中,他抬手按住心口,那里疼得几乎窒息。

    君溟几乎是仓皇地逃回太虚阁,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翻飞如垂死的鸦羽。他站在朱漆廊下,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那白夜仙姬……”

    廊柱后传来熟悉的轻笑声,华隐斜倚着雕花木栏,鎏金扇骨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就是你寻了整整五年的女子吧?”

    君溟背对着他站定,广袖下的手攥得骨节发白:“……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

    “我见过她的呀。”华隐望向远处诛妖阵的方向,那里隐约有灵光流转,“虽然那时她还梳着双螺髻,头发也不像现在这般雪白。”扇面突然展开,掩住他半张面容,“没想到这女子性子如此刚烈,宁可以死明志。”

    夜风卷起君溟的衣带,他声音沙哑得不成调:“……我本没想逼她至此。”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我只是……太恨了。”

    “因为她擅自抹去你记忆?”

    君溟的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现在回想,她当年说的每句话,都是谎言。”

    华隐挑眉:“她厌恶你?”

    “……不曾。”

    “存心害你?”

    “也不是。”

    “那为何?”

    君溟忽然低笑出声,眼底却荒芜如雪原:“……许是腻了。她本就是这般薄情之人,不过是我眼拙。”

    “既然这般恨她,”华隐地合拢折扇,玉质扇柄轻轻点在他心口,“任她自生自灭,或是逐出山门,岂不痛快?”

    君溟喉结滚动,终究未发一言。月光将他紧抿的唇线照得发白,连带着绷紧的下颌都凝着倔强。

    “现在这样,”华隐叹息着打断他,扇尖在他胸口画了个圈,“当真是你想要的结局?”月光为他的侧脸镀上银边,“我不是劝你原谅她……”

    扇柄突然发力,戳得君溟心口生疼:“是要你放过自己。”

    夜风骤起,吹落一树梨花。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间,华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该问问这里……”扇尖抵着他的心脏,“究竟想要什么。”

    君溟怔立在漫天飞花中,一片花瓣落在他颤抖的指尖。远处传来更漏声,子时的钟声悠悠荡开,惊起栖鸟无数。

    香漓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是陌生的青纱帐顶,一缕药香幽幽浮动。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却牵动心口一阵刺痛。

    “仙姬大人!您终于醒了!”

    一张圆润的小脸突然凑到眼前,杏眼里盛满惊喜。小安手忙脚乱地扶她靠坐起来,又赶紧端来温着的药汤。

    香漓环顾四周,素白的帷帐外隐约可见药柜轮廓,窗边晒着几簸箕草药。

    “这是……什么地方?”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里是丹云峰。”小安舀着药汤,热气氤氲了她雀跃的眉眼,“掌门师兄亲自把你送来的,特意嘱咐清砚师兄医治呢!”

    见香漓怔忡,小安又絮絮叨叨:“你可吓死我了!听说那簪子差点就刺中心脉,幸好清砚师兄医术高明——他可是凌尘子真人座下大弟子,咱们凌霄宗最好的医修!有他在你肯定能很快好起来。”

    “对不起。”香漓苍白的指尖抚上心口包扎处,“那日我并非有意伤害你。”

    小安鼻子一酸,差点打翻药碗:“哎呀没关系啦!”她偷瞄香漓雪白的长发,声音突然变小,“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门外忽然传来三声叩响。

    “白夜仙姬可醒了?掌门命您即刻前往太虚殿。”

    “天哪……”她慌乱地凑近香漓耳边,“定是要决定如何处置你了……”又急急补充,“其实掌门师兄人很好的!那日也不知为何……”

    她张了张嘴,却又将话咽了回去。这两人之间,分明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过往。可君溟早前特意叮嘱过小安,务必将当日所见之事烂在肚子里,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她满心疑惑,想问香漓却又不敢开口,这份好奇心简直快把她折磨疯了。

    香漓已经掀开锦被,晨光透过窗棂,为她单薄的身影镀上金边:“多谢你照顾我。”

    殿内青烟缭绕,五道身影高坐玉台。君溟端坐正中主位,玄色衣袍如瀑垂落,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冷冷注视着殿心那道雪色身影。

    香漓赤足而立,未束的白发流泻至腰际,脚踝上一道金色禁制时隐时现,在白玉地面上投下细碎光斑。

    “白夜仙姬的伤势可好些了?”华隐执扇轻笑,鎏金扇骨在指间转出半轮明月。

    香漓突然抬脚,金链铮然作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激起回音:“你们给我戴的什么东西?”

    清砚正抚弄药匣上的蟠螭纹,闻言指尖一顿,突然敲在玄铁锁扣上:“防你逃跑——”玉扳指与金属相击,发出清脆声响,“更防你再把发簪往心口送。”

    “我说过不知道九色鹿的下落。”

    “别急。”清砚慢条斯理地合上药匣,“我们不会再问九色鹿,但你还是不能走。”

    “为何?”

    鹤霜突然抖开卷轴,朱砂写就的密文如血刺目:“三日前凛山王清剿黑市,醉妖阁的翎夫人指认你为同谋。”羊皮纸翻动间,现出她当年立在黑市檐角的剪影,月色将那道身影镀得格外孤清。

    香漓沉默不语,这些年她确实知晓翎夫人诸多阴私,虽未沾染,却也作壁上观。

    “幸而你是人族。”清砚声音忽然放柔,“若换作妖族,此刻怕是已被剜去内丹。凛山王的要求很简单,要么去妖界水牢,要么……”他忽然抬眼,墨色瞳孔映着她微颤的睫毛,“留在凌霄宗,由我们监管。”

    “所以?”

    “三个选择。”清砚竖起三根手指,“移交凛山王,永囚诛妖阵,或者……”第三根手指轻轻弯折,“入我凌霄宗。”

    “看样子我没得选。”她捏紧袖口。

    华隐“唰”地展扇,扇面山海图在灵力催动下云雾翻涌:“小姑娘何必这般抗拒?我凌霄宗三峰各有妙境,海纳百川,定不会亏待你。”

    “……我知道了。”

    清砚转向玉台:“那让她入哪一脉?”

    “师兄别让她来丹云峰。”瑶期突然开口,腕间药镯叮咚作响,“我讨厌她身上的气息。”

    鹤霜摩挲着卷轴:“掌门师弟,不如让她入我天玑门……”

    “不必。”君溟的声音如碎冰坠地,瞬间冻结了大殿内的空气。满殿倏寂,只见他一字一顿道:“她入太虚阁。”

    君溟起身,玄色大袖扫过玉阶,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他一步步走下高台,脚步声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上。在距离香漓三步之遥时突然停住。

    “白夜仙姬。”他呼吸间带着雪松般的冷香,声音却比方才更沉,“你的名字。”

    香漓抬眸,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殿外忽有惊雷炸响,电光透过雕花长窗,将她金色的瞳孔映得一片苍蓝。

    “……香漓。”

    雷声吞没了尾音,君溟的玄色广袖在风中猎猎作响,像片突然笼罩下来的夜色。

    月色如银,浸透薄纱,将香漓的寝居映得宛如冰雕玉砌。当玄色云纹靴无声无息地踏入内室时,玉梳在雪发间骤然停滞,梳齿勾断几缕银丝。

    君溟停在珠帘之外,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青玉砖上,像一道沉默的剑痕。“……你不必这么怕我。”他的声音比夜雾更轻,“我并非你想象中那般。”

    香漓放下梳子,铜镜映出她绷紧的下颌线:“掌门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坐。”

    随着他广袖轻拂,十二盏缠枝灯次第亮起,暖光驱散满室清寒。药匣开启时寒玉相击,君溟执起她缠着素纱的手腕,那里还渗着诛妖阵留下的血痕。

    灵力如春溪流淌,素纱寸寸消融。香漓忽然蜷起指尖,却在下一刻被更用力地握住。

    “这是何意?”

    君溟垂眸,长睫在灯下投出羽影:“我总觉得你……”指尖抚过她掌心交错的纹路,忽然一顿,“似曾相识。”

    香漓猛地抽手,带翻妆奁。珠玉滚落满地,在寂静中发出清脆声响:“你感觉错了。”

    窗外竹影婆娑,将两人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突然又扣住她欲收回的指尖,玉扳指凉得惊心:“你……可曾见过我?”

    沉默在烛火中蔓延。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像要将她烫穿,她却始终凝视着地上那枚滚远的白玉簪。

    最终香漓拂袖而起,珠帘在她身后剧烈摇晃:“多谢掌门疗伤。”夜风卷入袖中,吹得灯焰低伏,“更深露重,请回吧。”

    君溟在门槛处回首,月光将他半边面容雕琢得如同冰塑:“明日辰时,太虚阁习剑。”他顿了顿,“别迟到。”

新书推荐: 穿到四年后被前夫哥捡走 明天绝对要离婚 慢半拍 诸伏家今天的卧底 [JOJO]丈夫换人了怎么办 [综英美]路人女主吃瓜日常 归峭 这个皇帝我见过的 成了前夫的白月光 春夜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