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蛇燃

    嫂嫂从箱底拿出了陪嫁的灵药,不仅治好了我遍布全身的伤口,连断裂的肋骨也在迅速愈合,仿佛从未破碎过。

    但是,一切都变了

    每当身处黑暗之中,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一双双失望而愤怒的眼睛,就像无数个黑黢黢的洞,几乎要将我吞噬。

    而我,无法反驳。

    如果我没有天生无魄,父王或许就不会在太初山孤注一掷地耗尽灵气,北境如今也不至于摇摇欲坠,冰族也不会成为群狼环伺之下垂涎的猎物。

    从前我渴望活下去,而此刻,我却开始怀疑,这种执着是否是有必要的。

    如果我消失了,哥哥便可顺理成章继承王位,民众会将此视作诅咒解除的征兆,北境或许重归安稳。就连蓝亦,也不必再耗费他那半块雪魄。

    傍晚,我去了王宫的大厨房,遣退了所有司膳宫人,独自一人翻找食材,笨拙地燃火、烹煮,

    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顿饭食。

    由于食材有限,这些菜品的卖相一般,但当哥哥看到时,还是不可置信地问:“星衍,这些……都是你做的?”

    “当然。”我的语气暗藏骄傲。

    哥哥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一下,“我幼年时,也曾有幸吃过母亲烹制的饭食,味道……可谓是不堪回首。没想到,你竟然继承了她这一点,也算是血脉相承。”

    “……”

    嫂嫂很给我面子,笑盈盈地尝了一口,细细咀嚼。然后,她放下筷子,曼声道:“夫君,星衍特地做的饭菜,你这个做哥哥的一定要多吃点。我最近丰腴了些,就不陪你一起用膳了。”

    嫂嫂离席时动作极快,显露出狐族灵巧的步伐。

    只剩我和哥哥面面相觑。

    哥哥今晚喝了很多的水,将一桌子菜吃完时,眼角几乎泛着泪花。

    这样显露出少年情态的左祭司,倒是很久不见了。

    “唉,既然哥哥这样不喜欢,以后我再也不做了。”

    说完,我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准备回房。

    哥哥却突然叫住了我,“星衍,我们去城楼上看看月亮吧。”

    我回头看他,哥哥的眼底一片清明。

    深秋之夜,城楼上很冷。

    哥哥为我披上大氅,“星衍,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去林中捉雪兔,约好了,谁先捉到雪兔,谁就帮对方完成三日的课业。”

    “这真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你能将雪水化为透明的镜面,迷惑那些傻乎乎的兔子,让它们以为同类近在眼前,自己则躲在雪镜后面,等着它们送上门来。”

    “确实有点不公平。”他侧身看向我,眼中含着笑意,“不过,最后我还是输给了你。”

    我想起那段无忧的岁月,也笑了,“哈哈哈,谁叫你比那些兔子还傻呢……”

    当时,我偷偷躲在离哥哥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待几只兔子受到镜像吸引,即将靠近哥哥的圈套,就将一把燃烧的火种扔到兔子的身后。兔子看到镜像中的火光,仓皇不迭地逃离,身后却也是熊熊火焰,慌乱之下,就落入我在附近设下的陷阱。那一天,我抓到了两只雪兔,哥哥帮我写了六日的课业,气闷不已。

    哥哥也回忆起那天自己的惨败,微微抿唇,无奈地说:“星衍,虽然我年岁比你长,比你多一份驭雪天赋,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败给你吗?”

    我挑眉,“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存心让我吧?”

    哥哥摇摇头,眼神分外认真,“或许你无法操纵任何一滴水,但是论洞察人心、布局谋势,你在孩童时就已经初露锋芒。”他顿了顿,语气低缓,“这才是父王认你为天命之子的原因。”“无论是当年的一场游戏也罢,未来的权力争斗也罢,我都愿退居其次,不是因为你是我妹妹,而是因为你有潜力成为一个优秀的王。”

    “星衍,我从来就没有刻意让你。有些事情不是宿命,是责任,你走向王座的路或许布满荆棘,不过……” 他笑了笑,眸中映着月华,“在你三步之后,哥哥永远会在那里。”

    我听得心头一颤,鼻尖泛起了酸意。

    这一晚,我回到房中,登上案几,从房梁暗格中取下了那颗赤蛇果。

    这是与毒蛇共生的藤蔓结出的果实,色泽赤红圆润饱满,散发着葡萄与麝香混合的香气,像是在无声地引诱你,只要放在唇间一抿,瞬息之间,所有痛苦都会烟消云散。

    我叹了口气,把它扔进了火炉里,看着它在火光中慢慢燃尽。

    哥哥从来都沉默寡言,今天为了劝我,竟然变得如此能言善辩。

    算了,死亡也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既然来世上一遭,不如赌赌运气。

    我想要让所有人都活下去,想成为百姓眼中的命定之人。只有那样,我才能保护这座美丽而脆弱的城池,让它不至于成为传说。

    身体痊愈后,嫂嫂探了我的脉息,眉心微蹙,“虽然外伤早已治愈,可是你的灵气损耗严重,怕是无法撑到初霜夜,与人族之战形势焦灼,蓝祭司也回不来……”

    她停顿片刻,忽然笑了,“不如,我让你哥哥送你去战场上,让蓝祭司为你纾解一番,可好?”

    “纾解”二字,她咬得格外缱绻。

    我无奈地扫她一眼,心里却觉得这个提议……挺实在的,于是点了点头。

    哥哥本想派一队护卫送我过去,可是我知道,对于此时的临冬城而言,每一个士兵,都是左右胜负的力量,因此拒绝了。

    哥哥知道我的性子,不再坚持,只让我着男装出行,以防歹人注意。

    临行时,嫂嫂在我耳边低声道:“妹妹,昨晚我帮你收拾行囊,把那件纱衣也装进去了,我还放了些别的好东西……这次过去,你一定要拿下蓝亦,不然不许回来哦。”

    然后她朝我眨了眨眼。

    怪不得……我的行囊如此之重,嫂嫂究竟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哥哥给我的白驹日行千里,魄灵在身,似能感知我的虚弱,一路都贴在我颈侧,散着微弱的温意。

    临近前线军营时,我的灵气已然降到警戒线。

    我迫切地想找到蓝亦,为了他特有的温暖气息,似乎还想要点别的东西。

    在营地外的一处森林里,我借着水泊中的倒影梳洗了一下。疾行三日,我看起来灰扑扑的,长发束起,估计蓝亦都要认不得了。

    正准备起身,我听到了两个来打水的士兵的闲谈声。

    “……右祭司那帐里,这几天可热闹得很。”

    “是啊,那狐族郡主模样可真是妖娆,每次去蓝祭司那里都要待整整一个时辰,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嘿嘿,蓝祭司天赋异禀,区区狐族女子,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我听说,这个郡主是来和蓝祭司议亲的,左祭司已然娶亲,为了争取西境的支持,眼下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唉?蓝祭司不是和那个被废的公主结下了妜契,要是他娶了亲,废公主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如果狐族郡主能容得下她,就让她做小呗。现在城里都在传,废公主是不祥之人,引来了天灾人祸。蓝祭司不嫌弃她就算她运气好了。”

    “如果蓝祭司嫌弃她,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纳了她。公主的滋味,我还没有尝过呢……”

    “你小子想得美……”

    后面的话语,越来越不堪入耳。

    我在水边洗手,指尖浸入冰冷水面,面无表情。

    “喂,你谁啊?我怎么没在营中见过你?”其中一人忽然察觉我的存在,警惕地看着我。

    我起身,拍了拍衣袖,平静地看着他们,缓缓道:

    “我就是你们刚刚说的,废公主。”

    两人一怔,面面相觑。

    我走向白驹,翻身上马,低头在它耳边轻语几句,策马而来。

    经过那两人时,白驹忽地扬蹄,瞬间将两人踹进水泊。

    紧接着,它后蹄一扫,溅起几团黑泥,糊了那两人满脸。

    “现在,带我去见你们蓝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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