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鸟啸吟

    玄鸟带我回到军营后,我强自镇定地找来副将,让他们带一队兵马去噬魄族出现的密林,设法救回蓝亦。

    副将领命而去,我的手心却一片冰寒。

    我在蓝亦的帐内反复踱步,安慰自己,蓝亦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一定有着脱身的法子。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我脑中冷冷地说,蓝亦已经将整颗雪魄交予你,如今不过是狐形凡体,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旋念的搏斗。

    最后,我在自己编织出的绝望与希望之间筋疲力竭,瘫坐在榻前,无力地伏倒。

    他总是习惯把被子叠得齐整,上面还带着,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副将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

    他告诉我,那个山洞口的确有打斗的痕迹,还有几具噬魄者的尸体和大片血迹,但是蓝祭司和其余的噬魄族都不见踪迹。

    残酷的现实摆在我面前,长魇已将蓝亦掳走。

    现在的蓝亦只是一只身单力孤的白狐,长魇若是发现蓝亦体内无魄,会怎样对他?

    我几乎不敢想下去,身体控制不住地打战。

    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一点都不觉得痛。

    接下来的几天,我强撑着处理军营里的事,生怕自己停下来就会发疯。

    玄黎煜倒是守诺,下令撤军百里,我也如约送去了“解药”。

    其实,前往人族阵营的时候时间紧迫,我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毒,不过是认准了他多疑又惜命,所以笃定地告诉他自己下了毒。

    至于送过去的“解药”,是会让人头昏脑涨、昏昏欲睡的药,就算是给玄黎煜的一点教训。

    眼看着冰族将士们获得了休养生息之机,我将军营中的大小事务交给了副将,披着夜色,一人赶回临冬城。

    此时此刻,世间唯一还能救回蓝亦的办法——便是让哥哥以左祭司的身份,向噬魄族发出威慑。

    临冬城的风一如既往地强劲,我却不再怕冷了。

    哥哥看到我独自回来,神情不对,立刻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见到他时,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憋不住,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哥哥神色肃穆,立即下令,派遣使节携祭司令信前往焦野原,勒令噬魄族释放冰族右祭司。

    但我们都知道,如今冰族正与人族对峙,根本不可能分出足够的力量去讨伐噬魄族。

    蓝亦的性命,终究是悬于一线。

    在等待噬魄族回应的日子里,我夜夜难以入睡。

    偶尔睡着,却又看到一只白狐独行于皑皑雪原,雪落在它的尾尖。

    它忽然回头,蓝眸澄澈干净,带着那人特有的温润。

    哥哥派去的使节终于归来,他一进门便垂首沉默,似乎在犹豫如何开口。

    哥哥在桌案下默默握紧我的手,沉声对使节道:“帝姬心志强韧,不必避讳,你说吧。”

    使节抬手示意随从献上一只锦盒,低声道:“噬魄族仅让我带回这一物,其余……并未回应。”

    使节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我的手指触到那个锦盒的时候,几乎动作不稳。

    哥哥按住我的手,轻声说:“星衍,若是你无法面对,不用勉强自己。蓝亦……你就当他从未存在过吧。”

    蓝亦怎么可能没有存在过?

    我体内的雪魄,就是从他的心间而来啊。

    我拂开哥哥的手,自己打开锦盒,那一瞬间,心跳几乎停滞。

    盒内,绸缎覆底,柔软光洁。

    一条雪白的狐尾静静躺在那里,尾尖被整齐裁断,断口处已被洗净。

    我盯着这条断尾,整个人几乎魔怔。

    脑中骤然浮现,那天在营帐内,蓝亦微眯着眼,严肃地警告我,不要乱碰他的尾巴。

    如果他还活着,绝不会容许外人动他的狐尾。

    如果,他还活着…

    忽然之间,我眼前的一切飞速后退,所有的声音都在我耳中湮灭。

    我听不到哥哥在旁边急声唤我,也听不到殿外的猎猎风声。

    今天,刚好是初霜之日。

    他说过,初霜之日,他会风光地迎娶我。

    他还说过,他永远都不会对我撒谎。

    蓝亦,你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不守约呢?

    我将那条断尾埋在了花园的栾树下,在那里坐了一天一夜。

    在那之后,我度过了出生以来最混沌的一段日子。

    我如同泥塑木偶一样,待在卧房内,到了时间就吃饭,其余的时间则安静地看书。

    只有在沉浸于古籍中的时候,我才可以短暂地忘却蓝亦。

    忘记他凝水成鞭、教我控制水意的严肃模样。

    忘记他将我带离焦野原魔窟、用披风裹紧我的感觉。

    哥哥和嫂嫂试图让我把情绪宣泄出来,可是我觉得好累,累得不想说话。

    到了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

    我低声问那枚玄鸟玉坠:“你还记得,你原来的主人,身上的气味吗?”

    玄鸟自然无法回答,像一个早已看穿悲喜的旁观者,静静陪伴着无声崩塌的我。

    在我浑浑噩噩度日的时候,哥哥依然像过去十八年一样,竭力为我筹谋。

    他知道我现在拥有雪魄,就精心安排了一场仪式。

    在临冬城最高的石阶之上,他召集了百官和民众。

    雪雾弥漫,星宿缀空。

    我身着银白礼服,被他牵到高台中央。

    哥哥温声在我耳畔说道:“星衍,让他们看看,你现在能做到什么……”

    我点了点头,缓缓伸出手。

    寒雾中,一缕灵气缓缓从指尖逸出。

    随着那缕灵气扩散,远处沉眠的雪山仿佛被唤醒。

    万籁俱寂之间,成群结队的银白雪鸟,从远处山岭振翅而起。

    它们穿越长空,呼啸而来,在临冬城上空盘旋。

    父亲倾注生命却求而不得的执念,终于在这一刻汇聚成形。

    这些,也曾是我渴望了许多年的一切。

    可如今,它们摆在我眼前,我却并没有感到快乐。

    我总觉得,这些并不属于我,是我抢了另一个人的雪魄,才换来的。

    民众仰头观望,神情复杂。

    有人低声议论,说这些不过是左祭司施展的驭水术,用来掩盖帝姬无能的事实。

    当雪鸟汇聚如云,像是从雪山之巅倾泻而下,原本的质疑被一种沉默取代。

    大部分人仍然保持着审慎的注视,不轻易表露情绪。

    但他们的眼中浮现出微薄的希望。

    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希望有一个拯救者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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