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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九)

    柳宗晦在城外道上走着,晁蝉跟在后面,她受了伤,再加上身体基础本就不好,所以走得很慢。

    虽然柳宗晦比晁蝉走得快很多,也基本不回头看晁蝉,但他始终与晁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没有将晁蝉远远地扔下。

    二人成功将凌虚、殊华、沧阆、紫雁等一众门派的人甩掉了,晁蝉看着始终在前方离她不远不近的柳宗晦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又犹豫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雨只下了那么一阵,这会又停了,隔着鞋底踩在湿漉漉的地上,发出一声声水被挤压的响动,道路两边带着草叶味的湿气浮上来,让人觉得方才的激战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突然,柳宗晦停了脚步。

    晁蝉不知他是何意,虽然跟柳宗晦还隔了一段距离,但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柳宗晦转过身来,一跃跃至晁蝉身侧,晁蝉讶异地转头看向柳宗晦,却发现柳宗晦根本就没看她,而是看向她身后,道:“出来。”

    晁蝉一惊,赶忙回头,却见道旁草丛晃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看清那人后,晁蝉身体紧绷了起来:“是你……”

    来人身形瘦削,袍袖生风,一张脸皮细白,温柔干净。

    晁蛉先看了一眼柳宗晦,随后又看向晁蝉,道:“姐姐……”

    晁蝉道:“你来做什么?”

    晁蛉道:“我来请姐姐回去。”

    晁蝉道:“晁家派你来的?”

    他们竟然会派你来?

    这句话晁蝉没说。

    晁蛉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要来接姐姐。”

    晁蝉道:“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现在回去找死么?”

    晁蛉道:“不是回晁府,我们先找个地方让你藏起来,便于接下来伺机行事。”

    晁蝉皱眉道:“行什么事?伺什么机?”

    晁蛉道:“我们的敌人,不过是韩苗那个女人和晁行至罢了。有这对母子挡我们的路,我们就得不到我们想要的。”

    晁蝉越听越糊涂,她注意着周围,怀疑晁蛉是不是在跟她说一些有的没的为追兵拖延时间,道:“……什么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想要什么?”

    晁蛉似乎有些急了,道:“姐姐,你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我们想要的,我们应得的……当然是晁家的一切啊。”

    晁蝉一愣。

    晁蛉道:“父亲的位置、权势,晁家在武林中的威望、人脉、金银,最后都该是属于我们两个的。”

    晁蝉从来都没看出来晁蛉有这份野心,他看上去从来都是柔弱、沉默的,晁行至在欺负他时,甚至晁家下人在欺负他时,他从来不会还口还手,她没想到从晁蛉口中竟然能听到这些话,虽然她不认为“武林中的威望”这种东西晁家有。

    晁蝉道:“我无意于你说的这些。”

    晁蛉道:“姐姐,你好好想想,我们也是父亲的孩子,可为什么最终什么好处都是晁行至得?你甘心吗?”

    晁蝉道:“没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晁家那些东西我一样也不想要。”

    晁蛉沉默一阵,道:“姐姐,当年你刚到晁家,我就觉得你和我是那样相像,我们有着相似的出生,相似的处境,连晁府里的人对我们的态度也是相似的。”

    “那时我便对你心生亲近,我是真心把你当做我的姐姐,我的亲人。”

    晁蛉继续道:“若你我姐弟二人联手,事成之后,我为晁家家主,姐姐,到那时候我不会逼你去嫁给你不喜欢的人,我不会用你的婚姻去换取利益,你想待在晁府就待在晁府,你可以享受晁府的一切。姐姐……”

    晁蝉道:“先打住。”

    晁蛉道:“姐姐有什么事么?”

    晁蝉道:“从刚才起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你是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我的?连凌虚派那些人我们可是都甩掉了。”

    晁蛉道:“这个嘛,姐姐,你认为我武功如何?”

    晁蝉听晁蛉这么说,突然觉得有些可怕,她道:“我从来都认为你不会武功。”

    晁蛉笑道:“晁家所有人,包括父亲都是这么认为。”

    晁蝉道:“那你是如何做到的?”难道晁蛉也跟她一样,有晁府外的人教他武功吗?

    晁蛉道:“晁行至的师父来家里教他武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

    晁蝉道:“晁行至在习武的时候,从来不许你在旁边看,晁夫人也不许。”大约就是怕晁蛉武功超过晁行至,晁游最终选择将家主位置给晁蛉。虽然这种可能性小之又小,但晁夫人和晁游还是慎之又慎。

    晁蛉道:“他们不让我看,可我有办法看。我回去后按照晁行至的师父教他的方法修练内功,以后再偷看也越来越容易。”

    晁蝉感慨道:“真厉害。”

    晁蛉道:“姐姐你也很厉害。”

    晁蝉没说话。

    晁蛉道:“这些年来,我隐约猜到姐姐有跟晁府外的人来往,只不过没想到是卫氏的死对头聊氏。姐姐,你不仅武功厉害,能和聊氏的人搭上线也厉害。”

    晁蝉道:“不是我厉害,是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

    晁蛉道:“不管怎样,在十五岁才开始学武功,之后却能得到九歌的云中君这个位子,着实是让我佩服至极。”

    晁蝉的耐心在渐渐流失,她道:“我不会回晁府,再也不会。”

    晁蛉道:“我知道今晚父亲的所作所为让姐姐心寒了,但父亲是被那母子俩蛊惑了,是听了韩苗和晁行至的谗言,都是因为这两人害得父亲和我们姐弟离心。”

    晁蝉道:“你清醒一点,就算没有晁夫人和晁行至,那个人……晁游,他也不会爱我们的。”晁蝉说到这里有些脱力,“至少不会爱我。”她这么跟晁蛉说是因为她同时在想:你到底跟我不一样,你是儿子,若是晁行至没了,他或许就会看重你了。

    晁蛉道:“父亲心里是有我们的,姐姐还记不记得,父亲名字中的‘游’最开始不是三点水的‘游’,而是虫字旁的‘蝣’?”

    晁蝉道:“记得又怎样?”

    晁蛉道:“我们的名字里都有虫字旁,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晁蝉道:“可晁行至名字里没有虫,而晁游只把他当自己的孩子。”

    晁蛉道:“听说当年父亲也想给晁行至起带虫字旁的名字,是韩苗那个女人不愿意,她自己给儿子起了晁行至现在的名字。”

    晁蛉说到这,有些哽咽,道:“姐姐,告诉你一件事吧,当年我娘生下我的时候,父亲他不愿给我起名,甚至都不愿让我姓晁。‘晁’这个姓,包括‘蛉’这个名字,都是我娘求了很久才向父亲求来的。”

    晁蝉脸上表情像是恨铁不成钢,道:“既然晁游当年都对你这样了,你还觉得他不喜欢你是因为晁夫人和晁行至的原因?”

    晁蛉道:“要不是韩苗在父亲耳边吹风,父亲又怎会对我和娘有那么大的成见?又怎会连‘晁’这个姓氏都不给我?”

    晁蝉:“……”她不知道要怎么和晁蛉交流了。

    晁蛉道:“晁蛉这个名字是我和我娘好不容易才能得来的东西,我们想得都得不到的东西韩苗和晁行至却可以弃之如敝屣,韩苗嫌虫字旁的名字不好,却不知道我做梦都想得到一个代表着在父亲心中分量的名字!”

    晁蝉看向一边,晚风带起她的头发,她道:“蝉,蛉,短命虫儿的名字,又有什么好争的?”

    晁蛉道:“姐姐若不信父亲对我们的心,跟我回去,我们联手让韩苗和晁行至消失,看父亲那时又怎么对我们。”

    晁蝉道:“我说了我再也不会回去,另外,就算晁夫人和晁行至没了,到那个时候父亲对我们态度转变,我也不会稀罕。”

    晁蛉道:“姐姐,你叫韩苗那个女人一口一个‘晁夫人’,你想过没有,你娘才应该是真正的晁夫人!”

    晁蝉道:“放过我娘吧。”

    晁蛉仰头叹了口气,道:“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上好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为什么不知道抓住呢?”

    晁蝉低头,紧闭上双眼道:“不要再制造、传递悲剧了!”晁游制造了无数个悲剧,然后这些悲剧又生出一个又一个新的悲剧,节节连环,永无止境。

    就让悲剧止步于此,晁蝉想,就让悲剧止步在晁游这里就好。

    晁蛉眼中闪过气急的光,他双手紧握成拳,道:“姐姐,之前新来府里的那个小厮,跟你是什么关系?”

    晁蝉眼睛微微睁大,不过在黑夜里,她这一细微的动作并不怎么明显。

    晁蛉竟敏锐到这种地步。

    晁蝉道:“哪个小厮?”

    晁蛉道:“姐姐还要跟我装糊涂么?”

    晁蝉不清楚晁蛉这么说是在诈她还是怎样,道:“蛉儿,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回答?”

    晁蛉道:“就是那个叫雨馀凉的!”

    晁蝉道:“我跟他没有关系。”

    晁蛉发出一声笑,道:“没有关系?既然没有关系,他之前为什么会趴在你屋外偷听?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今晚,他……”晁蛉看向一旁的柳宗晦,“会和这个人一起现身帮你?”

    晁蝉道:“不管我和他有没有关系,这是我的事,我都没有义务要告诉你这些。”

    晁蛉看着晁蝉,沉默了一阵,道:“既如此,姐姐,往后的地位与荣华,是你自己不要的。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成功。”他说完,见晁蝉依旧没有动摇的意思,于是转过身离开。在他将头完全转过去前的最后一刻,他射向晁蝉的目光充满了愤恨。

    晁蛉走后,晁蝉长长呼出一口气,道:“晁家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晁蝉看到现在这个十分想获得父亲认可的晁蛉,仿佛觉得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两姐弟谈话时,柳宗晦便抄着手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静静听着,待到晁蛉走后,柳宗晦站直身子,道:“我们得快点走了,谁知道他寻求跟你合作不成,之后会不会告诉其他人你我的行踪。”

    晁蝉道:“在晁府这么多年,我竟没想到他隐藏得这么深,无论是野心,还是武功。”

    柳宗晦道:“你既可以隐藏,别人也可以隐藏。”

    晁蝉沉默了,过了一会抬头看向柳宗晦,道:“你说得有道理。”

    柳宗晦道:“至于他的武功,他能追上我们,也只能说明是轻功卓越而已,至于跟人打斗如何,也说不清楚。”

    柳宗晦说得有道理,不过晁蝉向来的习惯,都是把其他人往棘手的方面想。

    柳宗晦这会没有走到前面去,而是跟晁蝉并排走着。

    晁蝉一只手摸上伤口,只是轻轻地触了一下,伤口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就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她道:“很奇怪啊,东皇大人,你为什么要出手帮我?”

    柳宗晦道:“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晁蝉心里觉得柳宗晦有学她说话的嫌疑,证据就是她在不久前才这么对晁蛉说过,但这句话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说,所以看似有证据,实则证据无用。

    晁蝉道:“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我跟晁家决裂你也看到了,我现在除了拖慢你行进的速度以外没有任何作用,快,杀了我吧。”

    柳宗晦看向晁蝉,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你想做什么,我偏不让你做什么。”

    晁蝉道:“……什么意思,折磨我么?”

    柳宗晦道:“你说对了。”

    晁蝉将头转回前方,看着黑夜中向前延伸出去的道路,一时无话。

    晁蝉不说话,柳宗晦也不说话。晁蝉虽然本就是安静的人,从不会因跟别人沉默着同在一处感到难堪,但现在晁蝉感到每一刻都是那么难熬。

    折磨这就开始了。

    过了一会,晁蝉道:“我现在已相当于在晁游面前暴露了我的身份,聊氏交给我的卧底任务以后是没法做了,不知我这个人对聊氏来说还有没有价值?而你身为九歌的东皇太一,竟然在我完全将家主的计划打乱的情况下现身帮我,到时候你要怎么跟聊以偲解释?”

    柳宗晦道:“我不打算向他解释。”

    晁蝉用奇异的眼光看着柳宗晦。

    柳宗晦道:“难不成在破坏了聊以偲的计划后,你还想回到他那去?”

    晁蝉道:“自然是不会回去了,我是在问你要怎么办,这种情况下现身帮我,你也会受牵连的吧?”

    柳宗晦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随后马上又恢复正常,道:“你是在担心我吗?真是匪夷所思。”

    柳宗晦态度轻蔑,晁蝉心里有火气被撩拨上来了,随后她又意识到眼前这人自己曾亏欠过,小火苗瞬间又消散,道:“只是感到奇怪而已,毕竟你没必要冒险这么做。”

    柳宗晦道:“聊氏那边,以后跟我也无关了。”

    晁蝉闻言,睁大眼睛看着柳宗晦。过了半晌她道:“当年……你是怎么被聊正赟救下的?”

    柳宗晦也转向晁蝉,与她的眼睛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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