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从跟姬花青同行到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问过雨馀凉这个问题，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惊心动魄。

    雨馀凉有一种回答错了就要迎来可怕后果的预感，但他又不知道哪种回答可以让他顺利过关。

    眼下这个情况，他若是答根本不存在年长男人说的那个人，说不定立马就会丢掉性命。

    要是说没什么关系呢？可这人已经知道姬花青又是教自己武功又是送兵器，若是这么回答，估计也会马上被杀。

    关键的问题是，雨馀凉不知道这人跟姬花青是什么关系，是有旧仇，还是姬花青的故交什么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雨馀凉就算有既能保住他和鱼晚衣性命又不会给姬花青带去危险的机敏，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不过雨馀凉觉得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些。

    男人喜怒不形于色，雨馀凉也没看出男人在提起“那个人”也就是姬花青时表情有多么恨多么咬牙切齿，但他就是这么感觉。

    人的直觉很多时候很准。

    雨馀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她只是教了我一点武功。”

    男人道：“你拜她为师？”

    雨馀凉道：“没，没有……”

    男人道：“那她怎会教你武功？”

    雨馀凉道：“我与她偶然相识，我……我缠她教我武功，她拗不过我便答应了，但说好了只教武功，不结为师徒。”

    雨馀凉这么说时，年长男人似有些出神。

    雨馀凉道：“现在我们已经分开各走各的了，很久没见过面，也没联系了。”判断出姬花青和这年长男人很可能是不那么好的关系后，雨馀凉尽量将他和姬花青的关系说得淡薄，况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姬花青确实已经和他分开一段时间了，他也不知道姬花青如今在哪，现状如何。

    男人道：“各走各的，分别前她将这把绝地刀给了你。”他稍一停顿，“另一把天通剑她留着了，是这样么。”男人想了想，又道：“还是说，早在你们分别前很长一段时间，她就已经把绝地刀给了你用？”

    雨馀凉暗暗心惊，不仅是因为男人知道天通剑的存在并直接说出了天通剑的名字，还因为男人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凝成了胶，化不开，让人喘不过气来。

    即使男人说话语声平静，并没有刻意威胁施压或恐吓。

    雨馀凉还没回答，男人就接着道：“你斩云诀使得不错。斩云诀招式每一路循环往复，可每一路于重复中又有变化，八十一路刀诀路路变化不同，人习此武功时便也如在云端雾里。这套武功难学，教你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武器在对方手上，雨馀凉一边回答男人的问题一边暗自心焦，此刻男人自说自话，雨馀凉的焦虑已达到了顶峰，他已经无暇思考那年长男人怎么知道这套刀法叫斩云诀，现在绝地刀在男人手里，雨馀凉只想着要如何将刀夺回来。

    他对男人道：“阁下做什么抢我的刀？”

    年长男人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雨馀凉道：“阁下的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可以把刀还给我了吗？”

    男人只看着刀。

    雨馀凉见男人没反应，从地上爬起，打算自己将刀拿过来。

    眼见自己的手就要碰到绝地刀，雨馀凉又感左边脚腕一痛，再一次摔倒在地。

    这一次被扛倒后，雨馀凉知道眼下情形服软无用——他虽然性格温和，但终归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年轻气盛，方才跟年长男人过招，整个过程更接近与被当作玩具摆弄，雨馀凉早就有气，表面上做出被打服的样子回答问题已经是雨馀凉的极限——既然这样都脱不了身的话，雨馀凉意识到非反抗不可了，他刚摔倒在地，顾不得吃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一掌朝男人拍去。

    雨馀凉这一掌极快，他跟年长男人挨得又近，按道理来说这一掌是绝不会打空的，但还没打中那年长男人，雨馀凉便觉身后狂风大作，不仅吹得他衣衫紧紧贴在背上，同时也令他感到头发被猛地吹起时，头皮处发根被牵扯的细微感觉。

    雨馀凉身后，绝地刀刀刃卷着强劲的内力朝雨馀凉砍下。

    在雨馀凉一掌打中年长男人之前，绝地刀就会先砍中后者。

    年长男人这一招既玄妙，又具有极大的威力，用来跟顶尖高手过招都绰绰有余，用在雨馀凉身上似乎有些太过了。

    杀鸡用了牛刀的感觉。

    就连从刚才起就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年轻男子也在心中“哟”了一声。

    鱼晚衣倒在旁边目睹一切，奈何被点了穴道不仅完全动不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急得双目大睁，眼角起了泪花。

    空气中响起“当——”的一声。

    悠长的余声中，黑色的衣角从年长男人眼前拂过，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眼中闪过惊讶、难以置信，以及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下一刻，雨馀凉摔在离年长男人有数丈之远的地方。

    雨馀凉这一下摔得狠，他感到身体与地面接触的部分奇痛，他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正和那年长男人过招，身子突然就被一股力带得凌空而起，继而又落在地上。

    雨馀凉好不容易颤抖着支起身体，看清眼前的人后却惊呆了。

    雨馀凉道：“花……花青前辈……”

    姬花青趴在雨馀凉跟前，两人离得很近，姬花青抬头看着雨馀凉，她急促地喘着气，雨馀凉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拂在自己脸上。

    怎么回事，难道刚刚跟他一起摔出去的还有姬花青？

    原来方才局势对雨馀凉来说万分危急，眼见他就要被刀砍中，姬花青却不知从哪个方位突然冲出，于千钧一发之际一手抱起雨馀凉，另一只手持天通剑拨开了年长男人手中的绝地刀，但男人附在绝地刀上的内力太过霸道，姬花青还是和雨馀凉一同被抛出了数丈之外。

    姬花青看出年长男人那一刀包含的内力非同小可，所以迎上绝地刀的一剑力道也不小，这一剑过去，若换作别人兵器已然脱手，但这年长男人手中的刀只是被打偏到了一旁而已。此刻他垂下手臂，刀尖斜指地面，定定看着姬花青。

    那年轻男子看到方才这一幕，双眼也微微睁大，随后带着玩味的表情看向那年长男人。

    年长男人道：“花青，好久不见。”

    姬花青此时背对年长男人趴着，但雨馀凉能看见姬花青的正面，只见姬花青嘴唇微抿，喉头吞咽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转头，看向那年长男人。

    雨馀凉道：“花青前辈，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姬花青又将头转回看向雨馀凉，道：“快走。”

    雨馀凉道：“花青前辈，他是你的仇人不是？我跟你一起对付他！”

    姬花青道：“这没你的事快走！”她说这话时语气有些许激动，且声音越来越大，“快走”两个字让雨馀凉觉得姬花青在向他吼。

    雨馀凉一愣，随后以为姬花青是不想连累自己，正准备说些同仇敌忾的话，那年长男人又道：

    “你我师徒真是好久不见。”

    雨馀凉一愣。

    诶？

    他看向姬花青。

    就雨馀凉之前所听到的信息，姬花青的师父是魔教教主，而如今的魔教教主名叫康忱守，难道眼前这人就是康忱守？

    哪些地方不太对。

    不仅是就魔教教主这个身份来说，就是作为姬花青的师父，这男人看上去也太年轻了。

    虽然这个年轻只是相对而言，雨馀凉一直以为康忱守是个中年人。

    他又想起之前在临蓟时见到的魔教大小姐康容儿。

    是啊，是了，有那么大的女儿，怎么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可是，江湖上也有不少人通过内功驻颜，武功高强的人要做到这点更加容易，所以这男人的实际年龄或许与他的外貌并不相符。

    说起来，雨馀凉一开始躲在草丛里的时候，好像是听见那年轻男子叫年长男人“教主”，是叫的“康教主”么？似乎不是，但具体是什么他也没听清，所以不能确定。

    刚才那个时候，要从年长男人手底下救人其实是一件万分凶险的事，连一旁的年轻男子都不敢贸然出手，姬花青却还是这样做了。

    事实也证明了这样做的危险，虽然成功救下了雨馀凉，然而姬花青方才救人的行为从各种方面来说都在无限向极限贴近，姬花青以一种很不优雅的姿势落地，那姿势严谨说来不是狗啃泥，但给人感觉是一样的。

    一般情况下，拥有魔教右使这种头衔的武林中人不至于在打斗中做出这种搞笑的姿态，这种情况有是有，但常见于初学武功的愣头青，打斗时还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手脚，再加上江湖上相斗，基本是危急情势之下、生死之间，所以这些初学武功之人做出各种奇怪动作倒是不怎么稀奇。

    姬花青这么滑稽地摔出去，可见方才她救雨馀凉时姿势、角度有多刁钻，这之后她又完全来不及调整姿势，直接撞在了地上。

    雨馀凉听到年长男人说出“师徒”二字，除了一开始有些质疑后者的年龄外，其余很多事一下就想通了。

    姬花青叛出了玄同魔教，魔教教主虽然没有让教中的人追杀姬花青，但姬花青毕竟跟他做过多年的师徒，乍一见到姬花青的绝地刀，反应大一点也正常。

    可既然这位教主没有追捕姬花青的打算，先前为什么问他和姬花青的关系？如果这一点还可勉强解释为他好奇姬花青的近况，可之后又为什么执着于从自己手上抢去绝地刀？

    雨馀凉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年长男人也知道，以姬花青的武功和经验，她不是不清楚刚才那样救人有多危险。而从自己手下救出人后，姬花青那样叫雨馀凉快走，可见二人关系并不一般。

    年长男人一步步朝姬花青走去，姬花青见状想跑，可刚起身腰上就传来一阵刺痛，姬花青一下又坐了回去。

    她意识到应该是刚刚救雨馀凉时把腰闪了。

    雨馀凉看到姬花青一副想跑但不能跑的样子，又见那年长男人离自己和姬花青越来越近，不由得紧张起来。

    更加深了雨馀凉的不安的是，先前雨馀凉还觉得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沉难猜，但此刻雨馀凉是明显地看出男人不高兴了。

    在江湖上闯了这么久，雨馀凉也积累了一定经验，虽然眼下那男人离自己和姬花青还有一定距离，但下一瞬间就可能突刺过来，更别说那男人很可能是魔教教主本人，像这种高手身法都飘忽迅捷，之后会演变成那种情形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虽然看似还有逃跑的时间——男人在“走”向姬花青，步伐依旧算得上从容，雨馀凉并没有看出他速度加快了——但下一刻，自己和姬花青就有可能被突然近在咫尺的男人所杀。雨馀凉感到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如今情形，反正早晚都要动手，与其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如先下手为强，说不定还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在神经极度紧绷之下，雨馀凉将他和年长男人实力悬殊的事实抛至脑后，捡起姬花青落在一旁的天通剑就向男人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