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林知越看着眼前的男生,咧出来的笑定在了脸上,她的语言系统在这一刻彻底宕机,难以置信地试探性叫了一下,是她印象里那个童年玩伴的名字:“嘟……嘟?”

    夏临渡的表情和林知越如出一辙,面面相觑,脸有点僵。

    宋清如领着儿子过来,以为多年不见,好歹要再次介绍一下,没成想她儿子居然被人认出来了,还当着她的面被叫了小名:“怎么?知越你还记得他?”

    林知越打了个“哈哈”,底下的手不自在地乱摆,身体往边上一让赶紧招呼两人进门:“记得,怎么不记得呢——那什么,宋阿姨,你们快进来吧。”

    随后她没等到宋清如开口接话,或者说也没敢等到这位睽违已久的阿姨接上她的话茬,一个转身绕到夏临渡边上,气虚似的低声说:“所以你能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

    夏临渡扶了一把身后的包,跟在宋清如后面,和林知越亦步亦趋地走着。他调整得倒是快,已然过了尴尬期:“这不用解释吧?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很清楚了。”

    林知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这句话在拐着弯地骂她。

    两个大人多年没见,拉起手叙起旧就停不下来。

    林知越先是在旁边装了一会儿乖小孩,接着在叙旧声中磕了一大把的瓜子,感觉对于两个长辈口中的往事越听越迷糊,字里行间都是她没什么印象的事情,干脆找了个借口,左手牵着豆花,右手拽着夏临渡,风似的野出门了——殷绥给了她一个额外的任务,带夏临渡熟悉一下镇子。

    其实就是溜腿。

    自夏临渡离开柳桥镇,也有十一年了,他对这里没什么实感,于是也就跟着前面的人,林知越去哪,他就去哪。

    镇上自北向南,拢共一条街,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修车铺、裁缝铺、小超市、饭店、书店、各种衣服店等等门类齐全,柳桥——镇子由此得名,且已经开始掉漆了,往上面一趴还能蹭下一身——一端连着镇上的小学,一端连着公立医院,下面水草已经长了三尺多高,流水潺潺,铺了一层薄面,在夕阳的余晖下泛起粼粼的波光。

    两人在略显破败的柳桥中央稍作停留,吹了会儿惬意别样的晚风,在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的嬉闹中走了出来——豆花被围在中间充当吉祥物,让几个皮孩子摸得油光水滑。

    夏临渡自小没见过放养式的育儿方式,但凡有小孩儿的地方,大人一定就在几步之外防备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故,不可能像这里一样,大人们聚众聊闲,给孩子们一起撒欢玩乐的机会,更别提触摸陌生的小动物了。

    他心生感悟,眼睛就好像长在这群孩子身上,迟迟没有移开视线。原地站了半晌,才终于从包里拿出画板和画笔,在纸上描了几下,却顿住了。

    脑海里的画面和纸上的图案相似却又不同,他抬起头,平生第一次在绘画这件事情上感到一种陌生的迷茫。

    林知越在夏临渡掏出画板之后,拐了个弯闪进了一家开了十几年的礼品店里,直奔主题,拿了她想要的东西就走。

    回来时正好碰到这副场景。

    她踮起脚轻轻地摸到夏临渡跟前,一个精致的纸袋从天而降,挡住了夏临渡发呆的视线:“想什么呢?”

    “我好像画不出来我想画的东西了。”夏临渡接过礼品袋,“这是给我的?”

    林知越本来没预想过能听到夏临渡的解释,含糊地“嗯”了一下:“知道嘟……你要回来,我早就想好了再见礼物,就是没想到你和那邋遢小鬼是一个人——画不出来就先停下呗,欲速则不达。”

    夏临渡往袋子里偷瞄,听见林知越这么形容,不由得怀疑起来:“我小时候真的很邋遢吗?”

    “倒也没有,”林知越往他旁边一坐,稍稍拉开了点距离,“那时候都是泥沟里打滚的,谁也没比谁干净到哪去,就是……”

    林知越看了他一眼——

    就是没想到,只是十一年的功夫,当初一起玩泥巴的玩伴已经变了这么多,从眉眼到气质,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要是真的和之前一样的话,她也不至于把人晾这么长时间。不过,她也不是以前的模样了,又何必强求别人保持不变呢?

    夏临渡听她就停下来,明显是没把话说完,好奇并着疑惑问:“就是什么?”

    林知越“哗啦”一下站起来,随手拍了拍屁股上粘上的灰尘,转移话题:“没什么,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块儿玩过的泥巴地不?现在那里建成了一个大公园,我带你去?”

    柳桥公园是前几年刚建成的,设备都比原来的公社齐全——不仅有必备的健身器材,还搭了个大台子,给一些表演项目提供场地,不过时常被镇上的大妈们占去位置,音响一放,就是半天的广场舞;在另一头建了露天篮球场,四个篮筐的占地,专为镇上的有活力的各个年龄段服务,不过来的一般是中学阶段的半大小子,偶尔还能看到十岁出头的小崽子不自量力地在里面投篮。

    下午这会儿公园上正热闹,不少小商贩已经出摊了,夏临渡打眼一看,居然还有个别可以流动的娱乐设施——充气城堡、蹦床和射击气球是其中的大头。

    豆花来到这里就开始撒欢,劲儿大得不像条狗,像头牛,落地就把林知越一拉,围着公园先跑了几圈。

    最后两人一狗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对面就是小篮球场。

    在这里发现王孟晨并不意外,他已经和不约而同前来比赛的同龄人打了几场业余篮球赛,最后一个球没发挥好,“哐啷”一声在篮筐上弹开,飞了出去。

    好在同队的人反应迅速,一把拦下了在空中画弧线的篮球,三步上篮,把球送了进去,结束了比赛。

    王孟晨早就在林知越被迫绕圈的时候发现了她,比赛结束跟队友打了招呼,就过来见她。

    林知越旁观了篮球赛的尾声,十分业余地评价:“投篮打铁,你这次打了几回?”

    王孟晨猛灌一口水,不敢给林知越翻白眼,在摸豆花的脑袋时眼珠子左右划拉一下:“就这一回,姐,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还有,这位是?”

    他早注意到林知越旁边这个扎着小揪的家伙了,打扮得就和村里人不一样,潮得一批。

    林知越:“我朋友,你想认识一下?”

    王孟晨摇头:“不了——不过姐,你怎么来这儿了?我记得你平时都不太出来的。”

    他说这话时眼睛不受控制地乱飞,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想看却又不敢看,生怕被林知越发现似的。

    夏临渡空间感绝佳,按照王孟晨眼睛所转方位的不同次数成功推导出他的心思飘在了那一边,不着痕迹地一瞥。

    ——是个在树底下乘凉的姑娘。

    林知越站起来,拆穿了这家伙蹩脚的话术:“想挡着我看什么?你这点时间里眼睛往人家身上转了好几次,怎么?对人家有心思?”

    眼见瞒不下去,他惯常又是个没皮没脸的,被拆穿了王孟晨也不扭捏,大方承认:“我就是喜欢她嘛!”

    林知越就算发现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林知越没当着夏临渡的面给他泼冷水,只捏了一下他的肩,给这小子支了一招:“我知道你俩在一个学校,但没记错的话人家可是年级前几,要追的话好歹把你成绩提上去,不然人家爹妈能同意你打扰人家学习?”

    王孟晨恍然大悟:“我就说她怎么不理我呢!”

    说完,就把手上的球扔给球场上歇着的队伍,犯了神经似的跑没影了。

    夏临渡:“他这是干嘛去了?”

    林知越发出了一声轻笑:“回家写作业去了呗,估计准备追人呢。”

    夏临渡望向王孟晨欢脱的背影:“你不阻止他吗?”

    他方才一瞥就知道,那小姑娘家境和王孟晨不一样,指定不会是一路人。

    林知越用脚和豆花玩,一心二用:“阻止他干啥?小伙子好不容易有点斗志了,我给他浇凉水干什么?”

    更何况,“早恋”这种东西,对王孟晨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太高深,半大的孩子恐怕连“喜欢”是什么概念都闹不明白——不然从小学到初中一路,所谓的“小情侣”多到数不清,也没见几个真的成了,充其量也就是在学校里被同学以讹传讹一下,说着谁谁和谁谁是一对,结果当事人连手都没拉过。

    没准最大的接触还是一方追着另一方,在夕阳下玩最美好的追逐。

    夏临渡顺着林知越的话头稍作思索,感觉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也俯下身,想和豆花玩一玩。

    然而豆花这小东西不管是在林知越还是王孟晨手里,甚至是那些聚众游玩的小学生那里都乖顺得不得了,一被夏临渡靠近,就立刻嗲了毛似的朝他龇牙。

    夏临渡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应该没有猫嫌狗不待见吧?

    林知越见此狗跟人龇牙,往它脑袋上敲了一下:“牙给我收回去,再逞凶你今天晚上别想吃饭了!”

    林豆花是欺软怕硬的个中好手,闻言立刻把裸露在外的牙齿收了回去,以免真的被唇亡齿寒。

    夏临渡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放在豆花头上揉了一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没有开封的面包当做回礼。

    林豆花立刻从蔫了吧唧的状态中回升,立刻叛主求荣,在夏临渡脚边打圈。

    林知越骂它:“个有奶就是娘的玩意儿!”

    这天晚上散了之后,林知越在客厅发现了一幅画,素描作品,画的是两个小孩在玩泥巴,小男孩一身白汗衫,脸跟花猫一样,蹲在地上捡石子儿;小女孩手上拿着吃完的巧克力小碗,用附带的勺子往里面舀沙子——跟她之前翻过的老相片一模一样。

    右下角的署名是一串英文字母:Barque。

    Barque?

    林知越记得这个单词的意思应该是“轻舟”,在某些书里的解释是特指古代的或者东方的。

    她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的,暂时把画收了,打算之后在床头腾个位置给它,好好地裱起来。

    轻舟?渡?

    原来是——

    轻舟已过万重山,前路漫漫亦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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