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沙苑一役的捷报传来时,不知多少人在暗处咬碎了牙。

    这位年轻的权臣自贺拔岳猝死后接手关中,虽天纵英才,却始终如履薄冰。朝堂之上暗流涌动,那些世代簪缨的关陇贵族何曾真正臣服于一个出身武川的边将?

    而今高欢败走,西魏国祚得保,宇文泰手中的权柄终于再无掣肘。元令柔看着他在烛光下愈发深邃的轮廓,忽然明白,从今往后,这长安城里怕是再无人敢对他的决定说半个不字了。

    元令柔步入书房的时候,宇文泰正在写什么东西。她打量宇文泰的神色,还是和从前一样看不出什么来。

    元令柔凝视着烛光下宇文泰的侧影,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这明明是她的丈夫,他的丰功伟绩本该让她与有荣焉。

    可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只有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攀爬。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袖,丝绸面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就像她此刻揪紧的心。

    元令柔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那个科技与艺术如星河般璀璨绽放的时代。她曾在无数个深夜,就着电子屏幕的微光,在文学作品中邂逅过千百种爱情的模样。

    因为从未真正品尝过爱情的滋味,她心中始终怀着一份近乎固执的期许,最好的爱情应当如晨露般纯粹,不因门第而蒙尘,不为种族所阻隔,是跨越一切世俗藩篱的灵魂共鸣。

    宇文泰的宽容像一袭华美的锦袍,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重量。她能感受到其中温度,却更清楚这温度随时可能化作焚身的烈火。每个深夜惊醒的瞬间,她都会抚摸自己完好的脖颈,清醒地认知到,这位执掌生杀大权的男人,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暴病而亡。

    “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宇文泰低沉的嗓音惊醒了元令柔的思绪。她这才回过神来,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随即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礼。

    她垂眸时,没看见宇文泰眼中闪过的一丝玩味。

    温热的手掌突然握住她的双手,不容拒绝地将她带到床榻边。宇文泰指尖摩挲着她虎口处新磨出的红痕,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今日可跑高兴了?”

    "嗯。"元令柔轻声应道,目光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他的掌心有着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此刻正不容抗拒地包裹着她纤细的手指。

    “柱国大将军这个封号倒是响亮。”元令柔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试图缓解此刻微妙的气氛。想到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夸张封号,什么‘宇宙大将军’之类的,她一时忍俊不禁,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烛花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她笑靥如花。

    宇文泰剑眉微挑,带着几分傲然:“本将自然当得起这个名号。”

    “那是自然。”元令柔顺势接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一开始我就相信,论用兵之道,高欢终究逊您一筹。”

    宇文泰忽然倾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得公主如此信任,是臣之幸。”他的气息拂过她耳际,让她的身体微微发烫。

    元令柔鼻尖微动,忽然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她下意识凑近了些,那缕血腥气顿时清晰起来。

    “你受伤了?”她蹙眉问道,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去解他的衣襟。

    宇文泰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轻描淡写道:“不过皮肉小伤,无碍。”

    “让我看看。”元令柔不由分说地拨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外科可是她的舒适区呢。

    她指尖触及他衣带时,忽然想起在现代手术室里穿戴无菌手套的触感。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热,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在这个时空的价值所在。

    元令柔坐在小凳上,利落地解开宇文泰的衣袍,当看到肩胛处包扎的布条时,眉头立即拧成了结。染血的麻布下,隐约可见发黄的药膏痕迹。

    她指尖一顿,多年临床经验立刻敲响警钟。

    “这是军医处理的?”她尽量让语气平稳,手上却已果断拆开包扎。果然,箭簇留下的创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几缕可疑的絮状物黏在伤口深处。

    宇文泰侧头瞥了一眼:“三日前中的箭,已用金疮药处理了。”

    “什么水平啊?”元令柔突然拔高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按压伤口周围:“箭杆上的麻丝都没清干净,已经开始化脓了。”

    元令柔凝视着伤口深处泛起的可疑潮红,忽然明白为何史书上的名将多如流星易逝。这般粗糙的清创手法,残留的箭簇碎屑与麻丝在血肉中腐烂化脓,反复发作的高热如同钝刀割肉,一点一点消磨着这些骁勇之人的寿数。

    她不禁想起那位千古明君,天策上将何等英武,却也在经年累月的箭伤折磨中早早陨落。若当时能有完备的清创之术,或许大唐的版图会更大吧。

    “在想什么?”宇文泰的声音突然响起。

    元令柔回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术刀柄:“只是在算,这一处伤若不好生料理,要折去大将军多少年阳寿。”

    “你不是想做太后吗?”宇文泰笑道。

    “我来处理吧。”元令柔利落地起身,顾左右而言他,快步走向那一排柜子,取出那套新打造的小刀,薄如柳叶的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上次配的麻沸散还剩些。”她将刀具浸入烈酒中消毒,又在柜子里寻找瓷瓶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待会你可要乖乖听我吩咐,不许乱动。”

    宇文泰倚在凭几上,闻言轻笑:“不必用麻药。”

    元令柔指尖一顿,转头挑眉:“当真?”见他颔首,忽然绽开狡黠的笑:“那说好了,待会若是喊疼。”她晃了晃明晃晃的小刀,“我可要笑话大将军了。”

    “忍着点。”她左手三指压住伤口上缘,右手执刀精准切入。特制的弧形刀刃轻易分离粘连组织,脓血顺着放血槽汩汩流出。当刀尖触及箭簇残片时,发出"叮"的轻响。

    “果然。”她突然用镊子夹起一片青黑色金属屑,“有个碎片还在肉里面呢。”

    宇文泰肌肉绷如铁石,却盯着那柄奇异的小刀:“这般利器...”话音未落,元令柔已换上一把钩状尖刀,精准剜出深嵌的倒钩。

    “别动。”她膝盖压住他大腿,发簪垂落的流苏扫过他青筋暴起的手背,“最后一下。”

    宇文泰的体格比元令柔壮硕太多,她半跪在床沿,不得不费力前倾才能看清伤口。这个别扭的姿势让她腰背发酸,手中的银刀也微微发颤。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只纤弱的蝴蝶停驻在猛虎背上。

    她索性心一横,直接侧身坐在了宇文泰的大腿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俱是一僵,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紧绷的肌肉,如同坐在一块滚烫的铁板上。

    “别动。”她强作镇定,声音却比平时软了三分。左手扶住宇文泰的肩膀,右手持刀继续清理伤口。发丝垂落,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颈侧。

    宇文泰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喉结上下滚动,却当真没有动弹。

    元令柔全神贯注地挑出最后一根麻丝,忽然察觉腰间一紧,原是宇文泰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腰肢。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灼热得惊人,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惊人的温度。

    “好了。”她刚要起身,却被他突然按回原处。

    宇文泰眸色深沉如墨,声音沙哑:“公主方才说,要笑话臣什么?”

    “伤口还没处理完,不许乱动。”元令柔故意板起脸瞪他,可微微泛红的耳尖却出卖了她的心绪。手中的银刀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寒芒,“接下来要彻底清创,你当真不用麻沸散?”

    宇文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不必。”

    元令柔执起煮过的细棉布,蘸了烈酒轻轻点在伤口上。琥珀色的酒液渗入皮肉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宇文泰胸膛瞬间的紧绷,尽管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

    见他没有更多反应,她终于放心地开始彻底消毒。就在棉布第三次擦拭过伤口时,腰间突然一紧,那只原本虚扶着她的大手骤然收力,指节都泛出青白。

    “呵。”她忍不住轻笑,“大将军方才不是信誓旦旦说不用麻沸散么?”

    宇文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快些弄。”

    “好了。”元令柔起身,“等我缝合一下就好了。”

    元令柔从壶中取出桑皮线,细若发丝的纤维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莹润。她指尖轻捻线头,桑皮特有的柔韧在指腹留下细微的摩擦感。

    针尖刺入皮肉的瞬间,宇文泰的呼吸骤然停滞。

    元令柔手法极快,每一针都精准地穿过真皮层,桑皮线在伤口上织出细密的纹路。她能感受到身下肌肉的震颤,却见他只是死死攥住了床柱,紫檀木上渐渐浮现出五道指痕。

    当最后一针线结终于剪断时,宇文泰绷紧的脊背终于稍稍放松。他额前的碎发早已被冷汗浸透,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水光。

    “公主这缝合之术倒比军中老医官还要娴熟三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几分玩味。

    元令柔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是自然。”她低头收拾着器械,唇角扬起一抹骄傲的弧度,“我可是三...”话到嘴边突然顿住,硬生生改口道:“我可是跟太医学过好些年的。”

    取出手帕替他拭去额间汗水时,她故意加重了力道:“下次还逞强吗?早让你用麻沸散偏不听。”指尖触及他滚烫的皮肤,又忍不住放轻了动作,“现在知道厉害了?”

    宇文泰突然捉住她的手腕,深不见底的眼眸直视着她:“公主这般医术倒让臣想起一个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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