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梧桐院中,昏黄的灯光映在窗上,隐约可以看到父母二人对话的身影,暖香从屋内扩散出来,很是温馨的味道。宋慈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才抬步迈入室内。

    父亲在看书,母亲在煮茶。刘妈妈退下去时,关紧了房门。

    这屋里只是他们一家人。

    父亲阖上书本,母亲端来一杯清茶。

    本应是阖家温馨的时刻,宋慈却隐觉不安。

    “慈儿,我与你母亲已经商定,正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你与媒婆一起去钱府提亲。一应礼品你母亲已经为你备好,你只需出面即可。”宋父说着,手指着里间柜子上的一排红色礼盒。

    宋慈走过去,打开礼盒,里面堆叠着金银玉器,烟酒绸纱。对提亲来说,此份心意可谓万全。宋慈粗粗估量,已有千金之数。

    他看向母亲,面无表情道:“儿子以为那天与母亲说得很清楚了。儿子想娶之人,唯有温师妹。”

    宋母有些紧张的脸色终于还是难看起来:“你也知道,这不可能。是谁都不可能是温昭阳!”

    宋慈抬脚便走:“那你们看着办吧,想娶谁,你们便娶谁。”

    “站住!”宋父喝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孝?父母话未说完,你便要走,懂不懂礼节?”

    宋慈觉得有些好笑,回头看他:“你离家十年,回家不过两日,便来说我不孝?”

    宋父一噎,声音缓和了些道:“慈儿,你知道父亲不是这个意思。钱府已经透露出结亲的意思,我们一旦拒绝,恐怕钱府会恼羞成怒,咱们在锦州城这份偌大的家业,还有要靠人家照应的呀!”

    宋慈冷哼一声:“父亲你莫逗我了。钱知州清廉坦荡,刚正不阿,绝不会因为一桩未成的儿女亲事,便对我宋家使绊子。且那沈沉钟除了一身才名,家中根基远不如我们,他先前拒绝了钱家的婚事,导致钱芳茂一度抑郁绝食,钱知州如此心疼爱女,都没有给沈沉钟添麻烦,反而一路举荐他,可见知州性情。”

    “那不一样!”宋父道:“钱知州常去书院与学子论道辩经,可谓沈沉钟半个老师,自然不会怪罪自己的学生。咱们不一样啊!”

    “有何不一样?”宋慈目光隐有不忿:“儿子是比那沈沉钟差吗?”

    宋父再次一噎。宋母瞪了他一眼,安抚道:“慈儿,你听母亲的话,只要你娶了钱芳茂,母亲定然想法子纳温昭阳给你做妾室,如此名利爱情尽在手中了,不是更好?”

    宋慈目光松动,有些无奈道:“温师妹正室之位都不稀罕,怎么会答应做我妾室。”

    宋母大怒:“她竟敢看不上你?真是头白眼狼!若不是我们宋家收留她,早就外面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宋慈捏了捏鼻梁,母亲一提温师妹便要吃人一般,烦闷道:“不提温师妹了,总而言之,我与钱芳茂确实没有缘分,这门亲事,父亲母亲尽早婉拒吧,莫拖延,耽误了人家。”

    “你站住!”宋父见他再次欲走,无奈道:“其实这些年,你早就发现了吧?”

    宋慈脚步顿住,宋母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什么?”

    宋父叹了口气:“春光阁和杏花院都是我的产业。”

    宋母尖叫道:“什么!”

    宋慈抿了抿嘴唇,他确实早已发现这两家青楼背后有父亲的身影,此番父亲回家,他还想抽个时机劝父亲尽早脱手。

    “如果一旦拒婚,钱大人想必不会对医馆下手,但我那春光阁和杏花院,这些年不乏人命官司,儿啊,你便是为为父想想,难道要为父一把年纪去蹲监牢吗?”

    看到儿子沉默不语,宋父继续道:“为父若是去蹲监牢便也罢了,只是你祖父辛苦创下的这偌大基业,只怕也要受牵连,你祖父如今重病在床,万万不能受到刺激……”

    一边是几乎快要触摸不到的心爱之人,一边是自小便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宋慈有口难言,苦闷至极,拉开房门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宋母已经无心去想儿子的事了,指着宋父气得直哆嗦:“你……你竟如此胆大妄为。开青楼便罢了,还弄出来人命官司……你这是要毁我儿子基业啊!”

    宋父一改刚才苦闷之相,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得意笑道:“夫人勿慌,其实那几条人命都查不到我头上来,真是闹了出来,也自有那犯事之人顶罪去,最多不过罚没些许银两罢了。”

    宋母乱跳地心这才放回肚子里:“那你刚才说得如此骇人,我真是被吓到了。想必慈儿也是,你这个做爹的,竟然如此坑骗儿子!”

    宋父瞪着眼睛道:“我这是为了谁?若不如此,慈儿怎么会乖乖听话去提亲?”

    宋母噎住,看着敞开的房门幽幽道:“如今只能看看你这个父亲在儿子心中的份量了。”

    宋父倒是不担心,只说了一句:“慈儿是孝子,会听话的。”

    秋实院。

    宋慈一把推翻书桌,巨响吓得黄芩与黄柏瑟瑟发抖。

    “少爷,这是怎么了?”

    宋慈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道:“是谁动了桌案?”

    黄芩与黄柏面面相觑,齐声道:“奴才今日从未靠近桌案,少爷可是丢了什么东西?我等立马回禀主母,整府彻查。”

    宋慈眉头紧皱,倒不是丢了东西。而是他发现自己桌案上的书籍纸张被人翻动过。他回过神,走到一旁的柜子边,拉开抽屉,银票金锭如数完好,并无缺失。可见不是盗贼行窃。那是为了什么呢?

    宋慈拧眉思索,猛地看向床榻上的暗格,他快步走去,拉开床幔,移走花瓶,打开暗格后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暗格之中空空如也,那一卷被他时常摩挲观看的画卷,不见了。

    “是谁?”宋慈心想:“是母亲吗?”随即他便否定了这个推测,若是母亲刚才她就应该拿着画卷发作起来了。

    钱府后宅,花厅内。

    一名身手矫健的女子,双手递上一卷旧画。

    “夫人,奴婢奉命探查,其他地方都是些书籍药方,并无疑点,只这卷女子的画像,是在宋家少爷床榻暗格里翻到的,奴婢觉得可疑,便带回交给夫人。”

    钱夫人取下画卷,温声道:“你做的很好,下去休息吧。”

    “是。”颇擅武艺的婢女稳步退下。

    钱夫人借着灯火,看着画卷两侧的磨损痕迹,慢慢展开画卷,一个明媚皓齿,盈盈笑意醉人心魂的女子展露在眼前,钱夫人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老嬷嬷担心道:“夫人,这可怎么办是好?”

    钱夫人放下画卷道:“还是终止议亲吧,我即刻写封信,你去给芳儿收拾些许衣服,明日便将她送去京城外祖家中。”

    “夫人!”老嬷嬷忙道:“不妨再想想。”

    “还能怎么想。”钱夫人道:“你看这画卷,定是主人爱不释手珍藏多年。甚至因为这个画卷打杀了一名婢女。宋夫人明知儿子心中另有他人,却苦苦欺骗于我。我不予他们计较便罢了,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芳儿步入深渊吗?”

    “夫人!”老嬷嬷道:“凡事都要争一争的,您怎么能碰上难关就退缩了?莫怪老奴说一句不好听的,靖远侯府如今已大不如前了,去年您的亲嫂嫂,靖远侯夫人,竟还要来信向您打点银钱,咱们老爷如此清廉,小姐若是去侯府讨生活,若无源源不断地银钱送到侯府,小姐在那边的生活岂能安乐?”

    钱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兄长无什么本领,空领一份爵位,还要养满府这么一大家子,为了装点门面,祖上基业这些年也早败光了。”

    老嬷嬷安慰道:“还好咱们老爷争气,虽无大富大贵,但是老爷办差行事,那是圣上都夸赞过的,百姓们也敬爱。照老奴看,小姐还是老爷的庇护下生活为好。而且您再想想,您那两个外甥女嫁的如何,如今过的如何?还不是满屋子侍妾勾心斗角,人前风光,背后流泪。咱们锦州与京城相隔千里,有什么事情咱们也鞭长莫及啊!”

    钱夫人喃喃道:“你说的也是。芳儿的性子,确实不适合远嫁。且她已被沈沉钟拒婚一次,若是与宋家婚事再不成,恐芳儿真就意识消沉了。”

    “那沈母心大,几乎将锦州城的人家拒了个遍。倒也罢了。只是宋家,咱们为了小姐也要争上一争。”老嬷嬷沉稳道:“老奴看宋家少爷是个能干的,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夫人不如找个机会暗示宋夫人一番,只稍将这女子赶走,依我们小姐容貌品行,嫁过去,宋少爷定会心意转圜,与小姐举案齐眉的。”

    钱夫人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虽是这个道理,只是做母亲的,谁又愿意这样委屈自己的孩儿。锦州城也不乏他宋家一个儿郎,我这心里真是……”

    房门猛地被推开,钱芳茂已躲在门外偷听多时了,她目光落到画卷上,看到那个眼熟的女子,上前几步,在钱夫人身前跪下道:“母亲,嬷嬷说的是,女儿不愿意远嫁京城,也不想再相看锦州城其他男子。”

    她又看向画卷道:“若是宋家哥哥与温大夫二人心意想通,便也罢了,女儿愿意成人之美,但是女儿见过温大夫,她心中没有宋家哥哥,他们成不了的。女儿愿意搏一搏。”

    钱夫人看着女儿坚定的目光,隐隐有丈夫沉默果决的影子,她拉起女儿道:“好,芳儿长大了。母亲还怕你知道了会哭鼻子呢。”

    钱芳茂想起曾经为了沈沉钟绝食胡闹的自己,扭捏道:“娘!别再提了。我那时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心魔。”

    钱夫人点点头,吩咐老嬷嬷道:“明日传信给宋夫人,请她来赏赏茶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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