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医馆。
午时已过,医馆里,上午排队的病人总算诊完了。温昭阳伸了伸懒腰。小谢在她诊室帘子外面走来走去,此刻终于没人了,神秘兮兮跑来道:“温姐姐,听说永和布庄那个李老板,把养在外面的一个女子迎回家去了,每顿鸡鸭鱼肉不重样的伺候着,忙得连店铺生意都不怎么打理。”
温昭阳打了个哈欠:“元娘不在店里,自然没客人去订货。他们能有什么好打理的。”
提起元娘,小谢怜悯道:“元姐姐真可怜,就一个小丫头伺候她和孩子,连吃食都是跟着我们饭堂定。她这坐月子,李家天天大鱼大肉,也不说送些饭菜过来。”
温昭阳想了想,道:“走,我们先去看看你元姐姐去。”
元娘刚吃过饭,孩子也在睡着。丫鬟小陶收拾了碗筷带出去清洗。温昭阳摸了摸她的额头,把过脉后道:“好生吃药,明天就能起床走走了。”
元娘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虚弱道:“辛苦你了。”
温昭阳看着她古井无波地神情:“都知道了?”
“嗯。”元娘道:“小陶瞒不住,都告诉我了。”
“那你怎么想?凑合跟他们过下去的话,过几日身体大好了,我送你回去。”温昭阳试探问。
元娘看着襁褓李熟睡的女婴,沉默而果决地摇了摇头:“不回去了,我决定和离。”
“太好了!”温昭阳猛地一拍巴掌,随即想到孩子尚在熟睡,忙压低声音道:“我还怕你想不开,非要回那个虎狼窝去。”
元娘虚弱一笑:“其实你早就看不得我这么窝囊了是吧。我也觉得自己太窝囊了。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李梁柱在外面安置外室,如今还怀了身孕迎回家去了,我可能还是会选择跟他继续过下去。”
温昭阳握着她的手有些愧疚道:“其实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家婆婆那个文曲星乖孙的事,是我为了救你乱编的。”
元娘拍了拍她,笑起来:“我早就猜到了,你一向古灵精怪,主意多得很。”顿了顿她又问:“那个黛娘有孕的事你也是早就知道了吗?”
温昭阳点点头:“听春风阁的姑娘们说过一嘴,当时你已身怀六甲,为了身体着想,一直没敢告诉你。”
元娘怔怔出神:“我竟痴傻到如此地步,若不是你设计救我,我们娘俩估计都要没命了,辛苦挣下的家业,都要送于旁人了。”
“好在不算晚。”温昭阳道:“那李氏如今为了她乖孙的出身嫡庶,一心想着休你为妾。那个黛娘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只要你咬紧牙关,坚持和离,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些年你辛苦挣来的钱财,估计大半要落到那母子俩的口袋里去了。”
元娘明白:“那些都是小事。我有手艺自会东山再起。而且这些年我自己也存了一些银票在隆盛钱行,只要能顺利和离,我准备带着女儿去别的地方生活了。”她抬眼看向温昭阳,目露不舍:“只是舍不得你。”
温昭阳也有些伤感:“你走了自然好,离开这里,离这对吃人的母女远远地,不然他们一旦败落还是会缠上你的。我也是要走的。师父一旦故去,我也准备走了。”
元娘有些吃惊道:“走?你要去哪里?”
“应该是京城。”温昭阳盘算过了。淘金城屠杀案时,县令言若海正携带狗头金进献圣上,边关小城被敌寇占领,虽然后来又被北境的玄甲军夺回,小城被改建成了军队的边防要塞,想必言若海叶会被朝廷另外安置。吏部一定会有关于此人调去何处的记录。
“京城。”元娘的眼睛亮了亮,突然道:“昭阳,我们一起去京城吧。这段时间你照顾好你的师父,我也处理完和离事宜,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们一起去京城。听说那里顶顶繁华热闹,有最精美的布匹,有最厉害的手艺人,我一直都想去见识见识的。”
温昭阳的心中仿佛豁然开朗,心脏因为激动砰砰乱跳了起来。她曾以为离开锦州以后就是一条漫长孤苦的路。没想到还会有好友相随,开心道:“那太好了,届时我们可以租个小院,你卖布绣花,我看诊开药!一起将宝宝抚养长大!”
元娘也喜悦地点头,神色虽然疲惫,眼神却亮起来,一如从前。
房门突然被踹开,宋慈大步踏进房间,神情冷峻锋利道:“什么京城?你哪里都不能去!”
温昭阳愣了愣,对元娘安抚地拍了拍,关上房门,扯着宋慈的衣袖走到院子里。凶巴巴道:“宋师兄,你发什么疯?孩子还在睡觉!”
宋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温昭阳彷佛被一把铁钳扣住,挣扎了两下都没有脱开。
“为什么要去京城?”宋慈红着眼睛看着她:“锦州城不好吗?宋家医馆不好吗?”
温昭阳看着他的眼睛,心软下来:“都好,只是我去京城是有要事要办。宋师兄,以后你若是想我了,可以来京城,我会请你喝酒的。”
宋慈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脸部肌肉在无声地跳动,他鼓足了勇气道:“师妹,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什么钱家小姐孙家小姐,我统统不要,我只娶你一个人,正妻,而且我绝不纳妾。我们一起经营医馆,过平淡快乐的日子不好吗?”
温昭阳低着头。
她从来没有对宋慈产生过特殊的情感。或许是宋母警告地很及时,在她还未情窦初开时,便明白了,宋慈和秋实院是她不可靠近之人与不可靠近之地,一旦靠近便会迎来暴风骤雨般的辱骂。甚至于,宋慈及秋实院有时候对她来说,彷佛是个火坑,离得越远越安全。
“对不起啊宋师兄。”温昭阳有些愧疚地说:“我们只有同门之情,不是男女之爱。也许……也许你也是一样的,只是你自己可能没搞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因为进入你生活的女孩子太少了,你便以为少了我不行,其实你多认识些可爱的女孩子就明白了。我的存在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宋慈听她乱说一通,满脸都是你在说什么鬼话?他的目光逐渐盯到温昭阳叽里呱啦的嘴唇上,大脑逐渐一片空白。他的右手还牢牢地抓着她的胳膊,方寸之间,宋慈用力一扯,左手禁锢住温昭阳的后脑,对着那片薄唇便吻了下去。
“啪”地一声。温昭阳还没回神,右手已经狠狠扇了宋慈一个巴掌。
犹如晴天霹雳般,宋慈片刻后回神,一颗期待的心被打得粉碎,他冷笑道:“好,好!”
言罢大掌扯着温昭阳,便将她往后宅拖去。起先,温昭阳因自己打了人,不知所措,一片混乱的大脑分辨不出他要将自己拖去何方,锡山院找老太爷告状?还是梧桐院找宋母狠狠鞭打自己一顿?
直到看到不远处的秋实院,温昭阳因恐慌这个地方,瞬间热血上头,大脑即刻明白过来,宋慈这是对她起了歹念!随即对着不远处围观的仆从大呼救命!
众人只是看着,却没有人愿意帮她一把!
男人的力气大得令她绝望,且宋慈熟知身体器官穴位,知道按住哪里,可以令她部分手脚酸软,丧失力气。温昭阳犹如垂死挣扎的猫狗一般被拖进了秋实院的院门。
黄芩黄柏迎了上来,震惊道:“少爷,您这是……”
“滚出去!”宋慈冷斥。
“报信!”温昭阳沿路被拖行着,一把抓住了黄芪的衣摆:“快去锡山院梧桐院……”
宋慈冷笑一声:“谁敢去?”言罢,半拖半抱地将温昭阳拖进了房间,一手抓着她,一手阖上了房门。
“你疯了!”温昭阳挥手拼命打他,宋慈不避不让,抓着她不放,任由她打。走到床榻边,一个用力,便将温昭阳扔了进去。
暗格的画被人偷走了。没关系,他把人抓回来了。
宋慈欺身上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拉,对着女子袒露的脖颈近乎撕咬般的吻了上去。
温昭阳抓着身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砸他。正绝望间,听到了院里传来一阵喧哗。
“人呢!”是宋母的厉喝声。随即房门被人砸响。
“踹开!”宋母吩咐道。
“哐”的一声,房门应声而破。宋慈已经起身,用床幔将惊慌的温昭阳遮住。
下人守在屋外,宋母带着刘妈妈冲到屋内,先看一眼衣衫完整的宋慈,松下一口气,拉开床幔看到发丝凌乱的温昭阳,宋母怒从心起,扬起手掌一巴掌扇了下去。
温昭阳惊恐之间,准备受了这一掌,一只手伸出稳稳攥住了宋母的手腕。
宋慈道:“母亲,够了。是我的错。”
宋母怒斥:“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宋慈只淡淡道:“若您能晚来一会,也算成全儿子,当然您还有一次机会,您若愿意退出这间屋子,儿子余生不胜感激。”
温昭阳心中一紧,起身便要跑,宋慈侧身拦住,快准狠地再次钳住了她的手腕。五指分明,瘦长有力,握住的那节皓腕,皙白如藕。
温昭阳张嘴便咬。她不能将希望寄予这府内的任何一个人了。
宋母看着眼前的二个冤孽。只觉眼前一黑,她刚从钱府回来,不知道钱夫人从哪里得知了宋慈与温昭阳的关系,委婉暗示,亲事若要成,还需她将温昭阳远远打发走。宋母自然满口答应,她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因着重病在床的老太爷,迟迟未下手。如今正好有了名目,老太爷若是生气,自己也有了理由。
未料到刚回到医馆,小谢满脸惊慌赶来报信,宋母又是慌又是怒,一路疾行到秋实院,看着院外守着的黄芩和黄柏,心中大叫糟糕!
万幸,一切还来得及。
“松手!”宋母躲着脚道:“你给我把手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