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肯定在谈恋爱，叶而喻笃定地想，她手上那枚蓝钻戒指，一定是男朋友送的。

    昨天晚上，她为了蒙混过关，宁可装醉，就这么不想让我知道吗？这恋爱对象是有多拿不出手啊？

    会是谁？

    叶而喻在脑海中搜寻最近同叶红枫走得近的男性，第一个出现的，自然是乔暻然。

    该不会……叶而喻倒吸一口气，不行不行不行，虽然那小子个高腿长身材好，浓眉大眼长得帅，但他太年轻了啊，他们两个不合适！

    这时，手机“叮咚”一响，冒出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亲爱的女儿，我很想念你。”

    叶而喻怔怔凝视这行字。

    忽然，她尖叫起来，把刚买不久的手机扔出去。伴随着“啪啦”一声，屏幕、后盖通通摔个粉碎。

    满地狼藉。

    叶而喻匆匆上前，捡起手机。手指瞬间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割破，鲜血直流。她不顾疼痛，飞快点击屏幕，拉黑这个号码。

    肯定是有人发错了！不会是白宇朔发来的，绝不会！他的号码不是这个，他不可能再找来的！叶而喻不住地安慰自己，绝不可能是他，不可能，不可能！

    门乍然大开。叶红枫慌忙跑进来，瞪圆眼睛，惊诧道：“这……怎么搞的？！快放下，都流血了！”

    已有保姆递来透明密封袋。叶而喻在放入手机的同时，编好理由：“对不起，我刷到一张特别特别恐怖的图片，吓坏了，就把手机扔出去了……”

    “没事，我给你买新的。下次再碰这些危险的东西，记得戴橡胶手套。”叶红枫眉头紧蹙，心疼地托起叶而喻血肉模糊的手，“瞧瞧这手伤得，划破了好几处呢！幸好没有玻璃碎片扎进去，否则，必须去医院处理。”

    “我最讨厌医院。”叶而喻撇撇嘴，“不去。”

    “我先给你消毒包扎，如果血止不住的话，还是得去医院看看。”叶红枫接过保姆递来的药箱，拿出棉签，浸透碘酒，“肯定疼，忍耐一下。”

    叶而喻昂起头，梗起脖子，神情悲壮，视死如归。

    棉签碰到伤口的瞬间，她撇下嘴角，一把抓住叶红枫的手，用可怜至极的声音，唤：“妈妈……”

    “乖，不消毒不行，我尽量轻轻地擦。”

    真是刺痛。叶而喻龇牙咧嘴，哭天叫地。

    叶红枫一再把动作放轻、放缓。她微低着头，极长极浓密的睫毛亦垂下来，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浅灰色的阴影。

    多美啊，如油画中垂眸的仙女。

    叶而喻暂忘疼痛，抽着鼻子，泪眼汪汪地端视着面前的大美人。如此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女子是自己的妈妈，她感到骄傲且感恩。

    感谢妈妈的高颜值，让我也能获得一张精致漂亮的面孔。可惜，嘴巴和白宇朔的太过相似……叶而喻瞬间蔫成经霜打过的茄子。

    叶红枫已包扎完。见女儿没精神，以为她是心疼手机，便搂住她，宽慰道：“一个手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咱们这就去买新的，你想要折叠屏还是iPhone？”

    “都好。只要是你给我买的，我都喜欢。”

    新手机选定。叶红枫提议：“再买个手机壳吧。有壳挡着，就算摔碎，也不至于把手伤得太严重。”

    “嗯。”叶而喻仍惦记那条短信，惴惴不安，没心思精挑细选，便按叶红枫的建议，拿了一个薄荷绿色的液态硅胶手机壳。

    结账时，叶红枫见女儿远远坐在公共长椅上，垂着头，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无精打采的样子。为了哄她开心，又买下最新型号的智能手环和耳机。

    “谢谢妈妈。”叶而喻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决定把那条来路不明的短信抛诸脑后，专心享受被她宠爱的时光，“咱们一会儿去吃披萨，可以吗？”

    “我早上就订好餐厅了，今晚吃粤菜。”

    叶而喻没想到这个提议会遭驳回，顿时委屈起来：“你订餐厅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呀！我不想吃什么粤菜，只想吃披萨！”

    “明天，行吗？”

    “明天是周一，万一你加班呢？再说，明天我肯定不想吃了。”叶而喻恢复往日的任性，声音也提高了，“我就想在今天，吃到披萨饼！”

    “这样吧，打个欠条。”叶红枫打开手机备忘录，“‘妈妈欠小喻一顿披萨’。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我什么时候带你去。但今天不行。”

    话说到这份上，已无回旋余地。

    叶而喻只得听从安排。叶红枫把她搂进怀里，使劲揉揉她气鼓鼓的脸。

    拐角处，叶缜严死死盯着亲密的母女俩。他的面色阴郁晦暗，双手紧紧攥拳，指甲深深掐进手心，直至渗出血来。

    餐厅的位置，恰巧在手机店楼上。

    包厢门打开，叶而喻一眼看见乔暻然。

    怪不得。

    她决定无视这个害自己吃不上披萨饼的坏家伙。

    但叶红枫的一举一动，她必须重视。妈妈看了乔暻然几次？跟他说了什么话？她都得记个一清二楚。

    一餐饭吃完，叶而喻断定，这两个人——

    绝对不是恋爱关系。

    毕竟，妈妈没给他夹过一筷子菜，没给他盛过一勺汤，就连话，都没说到十句。

    乔暻然亦是。

    那为什么和他一起吃饭？

    是有工作要谈？可他们谁都没提……

    正琢磨着，叶而喻发现窗外的房子有些眼熟——原来已到叶园门口。

    下车后，她回身，抬手，想牵叶红枫下来。却发现，乔暻然早已把她扶下去了。

    属你勤快是吧。

    叶而喻很不爽，但面上仍露出笑容，同乔暻然道别：“乔秘书，谢谢你送我们回来。今晚给你添麻烦了，早点回……”

    话没说完，就被叶红枫打断：“别急着说再见，还有事呢，进去说。”

    什么？！

    叶而喻心中警铃大作，震耳欲聋。

    终于进入家门。她迫不及待地问：“妈妈，是要布置什么工作吗？”

    “不，与工作无关……”

    叶红枫面色凝重，语气迟疑。

    叶而喻忐忑不安，慢慢坐到沙发边缘，用力咬了咬下嘴唇，小心翼翼地继续问：“妈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生病了？”

    “不是，是好消息。”叶红枫说完，看向坐在身旁的乔暻然。

    这个动作，让叶而喻心中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绝对不是”轰然崩塌。半晌，她操纵僵硬的声带，用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你们、你们两个，在谈恋爱。”

    “我们打算在明年十二月结婚。”

    毫不亚于晴天霹雳。

    叶而喻的声音上挑不止八度：“你说什么？结婚？！和他？！你在开玩笑吧！！你们相差七岁啊！！”

    “七岁，不算太多吧。”

    乔暻然这句话，令叶而喻加大火力：“乔暻然，你居然要跟我妈结婚？！你玩过家家呢！！！”

    “小喻，我们都是认真的。我喜欢你妈妈很多年了，自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

    “见色起意！”叶而喻不顾手痛，猛捶一下茶几边，“你看我妈妈漂亮，就想欺负她！”

    “不许乱说话。”叶红枫低声责备。

    “妈妈！”这声唤得恼怒委屈。叶而喻竭力抑制怒火，直忍到眼眶发胀鼻尖发酸，才软下语气，恳求道：“我可以跟你单独聊聊吗？”

    叶红枫点点头，用手撑着桌面，缓缓起身：“走，我跟你到卧室里去。”

    上到二楼，刚进卧室，叶而喻就将门锁上。

    一把抱住妈妈。

    抱得很紧很紧，仿佛要把自己融化进她的身体。

    如未出生时那样。

    “妈妈，妈妈……”叶而喻轻声呼唤着。

    叶红枫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歉：“对不起，妈妈没有告诉你。”

    “我不会说‘没关系’的，”叶而喻泪流满面，闷声闷气地说，“我早就猜到你恋爱了，一直等你亲口说出来……为什么要瞒我，我一直在等……”

    “我和乔暻然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你还没有回国。你回来之后，我担心你会反对，就没有及时告诉你。对不起。”叶红枫边解释，边轻抚女儿的背，如同给一只小猫顺毛。

    尽管早有预料，但叶而喻的反应比她想象的激烈太多。难过如蚕丝，将她的心包裹成密不透风的茧。

    她苦笑着，拿来梳妆台上的抽纸盒，仔细且轻柔地擦拭叶而喻哭花的脸。

    “我自己来。”

    叶而喻说着，掏出一大把纸巾，一半堵在鼻子上使劲一擤，另一半在脸上胡乱抹几下。把脏纸丢掉，她一屁股坐在床边，瓮声瓮气地问：“就算我反对，你也还是要跟他结婚，对吗？”

    见叶红枫点头，叶而喻更伤心了，刚擦干净的眼泪再次流了满脸：“自我出生起，你就一直没找过男朋友，为什么突然开始谈恋爱？”不等叶红枫回答，她又慌忙解释：“我不是不希望你找到合适的另一半，那样太自私了。可乔暻然不行，他太年轻，你们思维、三观都会有差距，和他在一起，你会很辛苦的。”

    “如果我说，我和他在一起非常轻松、愉悦、幸福，你会相信吗？”

    “不！我不信！”叶而喻猛摇头，冰凉的眼泪甩到手背上，似秋夜雨滴，“你们在一起，一定存在很多问题和困难……比如：他家里人的态度如何？他们能同意吗？”

    “他们表示支持。”

    “好啊，反对的人只有我一个！”叶而喻提高嗓门，“只有我担心你会累！只有我怕你受委屈、受伤害！”

    “够了！别再闹了！”难过积攒到一定程度，所衍生出的不耐烦，让叶红枫无法再好声好气，“我一直尊重你、支持你，你能不能支持我一次？我好不容易遇到合适的人，好不容易开始新的恋情，你连一句祝福的话都说不出吗？！我也是有感情需求的啊！不管你是否接受，我都会和乔暻然结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必须坚持！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我要下楼去了。”

    “你走啊！赶紧走！！我绝不拦你！！”

    叶而喻尖叫着，用力把叶红枫推出去。

    锁上门。屋内突然变得极为安静。

    手上的伤口开始发痛。叶而喻低头，发现两片创可贴的中间处透着暗红。

    得换新的。她拽开梳妆台抽屉，一层一层，翻了许久，才想起来，创可贴在楼下的药箱里。

    “妈妈，我手疼……”叶而喻喃喃低语，扑倒在床上，呜呜哭起来。眼泪将思绪纷纷带走，把大脑放空成苍白一片。